以为他是在林中吓着了,碧铃宽慰般地拍拍他的后背:“没事的,已经出来了。”
说着,伸手去解开束缚在他眼前的布巾。
手帕方一解下,景弈渊感受到光线,有些难受地眨了眨眼。
耳边是碧铃喋喋不休又叽叽喳喳的声音:“怎么样?眼睛不舒服吗?在雾里没有遇到什么可怕的事吧?”
语气中的关切,没有半分假的,不似他在竹林中时所听见的,没有半分真情。
碧铃见他还是不说话,以为他真的吓坏了,又想到小殿下不过是个九岁大的孩子,她明明答应了国师要照顾他,却没有看好他。
不禁自责起来,自言自语道:“都怪我,当时我应该把你拉住的...”
她话音未落,景弈渊却突然扑向她,紧紧将碧铃抱住,仿佛是生怕她再消失一般。
碧铃说到一半的声音戛然而止,唇角勾起,抬起手轻轻在他的背上拍了拍:“没事了,已经出来了。”
“碧铃。”消瘦的下巴搭在她的肩上,景弈渊低低唤了她一声,似是饱含着委屈。
他这一出声,就听得碧铃心酸,急忙揽住小殿下道:“我在这儿,殿下不用怕了。”
景弈渊却不说话,只将碧铃抱得更紧。
他怎么能不怕,在她消失的那一刻,全世界都安静了,他生怕自己走不出去,见不到她。虽然在雾里时也会有她对着他笑,可他知道那不是她,却又忍不住想朝那个方向走过去,最终才想出来蒙住眼睛这么一个办法。
眼前一片漆黑,每走一步都不知道会是什么,也许前方就是悬崖,会摔得粉身碎骨,可他还是不愿放弃。
以致于在看到真正的碧铃的时候,他仍然觉得像是假的,愣了好一会儿。
碧铃没有说话,只静静地轻轻拍着小殿下的后背,等着他不安中走出来。
过了一会儿工夫,景弈渊才抬起头来,细细看了碧铃几眼,似是仍在确认是不是真的她。
“看够了吗?”见他情绪稳定下来,碧铃打岔开起玩笑来。
下意识想要摇头,景弈渊动作突然停下,僵硬地点点头。
“走吧。”碧铃站起身来,弯腰锤了锤蹲得发麻的膝盖,随即向景弈渊伸出手,灿烂笑道:“这次可要抓紧了,千万不要走散。”
“嗯。”他用力握住碧铃的手,唇角在微凉的指尖触到碧铃温暖的掌心那一刻,不自觉翘了起来。
小路绕着整座长齐山一圈又一圈,路上却没有人抱怨,因为他们皆从那场迷雾中走出来,知道能走到眼前的地步有多么不容易。
攀登得愈高,脚下的云层便离他们愈远,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一低眸就能将山下的所有风光看得清清楚楚。
青石铺就的小路逐渐转换为宽阔的石梯,碧铃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巍巍险峰之上,有一片宽阔的场地,身着白衣的万星门弟子与前来拜师修行的人的身影相互交织,好不热闹。
“我们到了。”她顿时高兴起来,感觉浑身又重新充满了力气。
高台之上满是指引来人的白衣弟子,皆面带喜色,对不同的人每样事情都不厌其烦地要讲一遍又一遍。
碧铃与景弈渊一同到了高台之上,寻了身边最近的弟子问道:“这位修士,请问我们要怎样才能拜入门中?”
那位万星门弟子见问话的碧衫少女肤白似雪,一双剪水秋瞳盯着自己,不由得红了脸,强撑着期期艾艾道:“姑娘到前方领一把木剑,再往前走,师傅自有安排。”
“多谢。”碧铃丝毫不知他怎么脸红起来,还以为是太冷的缘故,本着提前巴结好同门的心思,离开前还不忘关切道,“山上风急势大,阁下应当多穿一点,免得着凉。”
语罢,才同狠狠瞪了一眼小弟子的景弈渊离开。
留在原地的纯情弟子脸上更是红得能滴出血,呆呆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呆若木鸡道:“她莫不是在关心我。”
又想起自己还不知她姓甚名谁,急忙在后面喊道:“姑娘,姑娘。”
岂料碧铃早已走远,哪里还听得见他的声音。
排着队到发放木剑的女弟子处领了两把木剑,碧铃跟随着人群大流,向前走去。
这些人说多不多,原本在山下之时还是浩浩荡荡,如今到了高台之上,却也只剩下两三百人。
想起卖樱桃的大娘说过只会留下百人不到,碧铃心跳又加快起来,为自己感到担心,目光不由得向四周望去,想要看看周围的人实力如何。
谁知一扭头却看见了早上在客栈叫住她的于清,碧铃急忙收回视线,懒得再多看。
于清早已注意到她,只不过碍于早上她的冷淡,才没有打招呼,如今被碧铃看了一眼,已是情不自禁走上前来:“碧铃姑娘。”
碧铃抬起手,本着以后可能会是同门的心思,就算是不想说话也得打个招呼,却感觉到衣袖被景弈渊扯了扯,打断二人的互动:“有长老来了。”
碧铃抬眸望去,果然是一位仙气飘飘的长老对着众人走过来,他看起来与凡人的四五十岁差不多,不过一双深邃的眼却像位耄耋之年的老人,头发也尽是雪白之色,紧闭着双唇,已是不怒而威。
见大人物走过来,原本还在相互交谈的众人顿时噤了声,连窃窃私语也没有。
“各位。”长老一出声,大家都屏住呼吸,等着他的下一句,“大家都能够走出迷雾阵。想必是心性不凡,不过修行一事,除了心性,更看根骨,接下来我教大家一套剑式,再由我看看各位是否适合进入我万星门。”
“是。”众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长老话音方一落下,便抬起手臂,掌凭空出现一把白玉长剑,看起来犹如冰雪铸成,散发着丝丝寒气。
一挥,一斩,一破,皆是剑端带风,犀利准确,如长风过林,又似惊雷劈天,长老一言不发,挥舞着手中的长剑,给大家展示着。
最后一剑落下之时,他方又将剑直立持到背后,待伸出手时,掌心的剑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比划完一套剑术,连大气也不喘的长老对众人睥睨道:“谁先来?”
每一个人都跃跃欲试,却又没人敢上前。
“我来。”好半天的功夫,终于有人沉不住气,率先站了出来。
“好。”长老应了一声,半眯着眼向后退了一步,似是等着他的表现。
那人虽然拿的不过是木剑,不过也颇有架势,应当是一个练家子,几番挥舞之间,长老满意地点点头:“过。”
说着,将他招上前来:“摊开手。”
男子摊开掌心,长老竖起食指与中指,在他的手心不知画了个什么符,接着道:“从这道门后过去,自会有人吩咐你当住的地方。”
见第一个人轻松过关,其他人更是兴奋起来,接二连三地踊跃向前,可有的人未必就有那般好的运气,长老虽是眯着眼不说什么,却最终只会朝那些落选的人挥挥手:“阁下无缘鄙门,还请另寻他路吧。”
很快就轮到碧铃,该她上场时,碧铃感到自己的手被捏了捏,低下头去,原来是景弈渊伸过来的手,对着碧铃投以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她微微一笑,走上前去。
因为害怕露馅,碧铃尽可能地压下自己的灵力,装作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举起手中的木剑。
这剑轻便小巧,她拿着甚为趁手,向前一伸开,犹如白鹤展翅。接着再比划起来,更是如行云流水,婉若游龙,仿佛这套剑式,天生为她而打造。
再加上碧铃乌发杏眼,肌肤之色欺霜赛雪,舞起剑来,更是令人赏心悦目。
长老在一旁点点头,目露欣赏之色。
前来拜师的人中,有的是结伴而来,看见碧铃的展示,不禁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这位师妹可真好看,也不知叫什么名字。”
“真是厚脸皮,现在就叫人家师妹了。”
“你少管,自己还不是看得直了眼。”
接着是你一句我一句的辩驳。
景弈渊在前面听到他们的谈话,面上像结了一层霜似的,冻得跟个冰块一样,蕴含薄霜的眸中满是不悦。
就在旁人喋喋不休的时刻,碧铃已经一起一落,结束了整套剑法。
“好。”长老不禁夸赞出声。
得到肯定,她的心中总算有了底数,提步走到长老跟前,在他的吩咐下摊开掌心,得到了一个代表通过的符。
不过她并没有急着去门后面找接引的人,而是回到人群中,等待景弈渊接下来的表现。
在与他擦肩而过之时,碧铃侧过头,对着他予以支持的笑容。
景弈渊持剑的手握紧,面上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来神色。
前来修行的修士中,大多是成人,唯独他一个十岁不到的少年,自然是同碧铃一样,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就连长老也微微垂下头,静待他的动作。
与碧铃的柔美不同,景弈渊一剑一式,都破风刺出,剑端所指之初,皆有呼啸之声,长老时而点头,时而却又凝眉,似是在忧虑什么。
到了最后一式,景弈渊正对着方才站在他身后的人群刺出,本应当就此停下来,木剑却像长了眼似的,冲着此前说着闲话的几个人飞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