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言固执道:“只有斩断这孽缘,你才能断了对她的思念,也就会慢慢好起来。”
他轻轻一笑,苍白的唇吐出轻如薄翼的声音:“你若觉得折断红线有用,不妨就折了瞧瞧,到那时你就会明白,折断也不过是骗骗你自己,却骗不了我。”
“你为何会这样想?”
余子书又道:“我命格天生无象,连老天都决定不了我的命运,区区一根红线又如何决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想做的,我不愿意做的,谁也勉强不了我。你改变命数,也不过是改变了白梨的命数,却没有改变我的。”
柳无言此时才知道什么叫大错特错,他一向自负,以为能掌控所有人的命运。可他此时才知道,他无论如何,也掌握不了余子书的命运。
命为无象,即为万象。
他的命运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谁也勉强不了他。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柳无言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余子书,他以为他已经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却没想到他还是硬生生杀出了重围。
他斩断七情六欲,强行飞升成神,又将凤凰之女的一缕残魂将养数万年,避开神殿耳目,引入轮回。
也是几万年之后,柳无言才知道,原来当初他沉睡几千年,便是为了凝聚凰女残魂,以至于耗尽心力而沉睡。
他一直在下一盘棋,瞒着所有人下这盘天下棋局,其心智深邃得可怕。
柳无言自叹不如,当初擅自改动命数终究还是被仙尊知晓,将他贬入凡间历劫,罚他每每窥探命数,都以寿命为祭,也罚他命中一劫,不死不休。
历劫虽苦,柳无言也算认罚。
他确实需要大量的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去反思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他常年混迹在人界,算尽六界之事,什么都算,尤其爱算身边之人,算他们的大起大落,富贵贫贱,但终究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日子久了,他们自然也就怕他。不是被逼疯,就是被逼死,他很快就连个说话人都找不到,引以为知己的人也不过数十载就化为一抔黄土。
他终于明白仙尊为何总说历劫苦,原来苦的不是历练本身,而是要让他看着人间百态,世事无常,在这世间孤独无依地等待着死去。
没有至亲,没有至友,空有满腔清高自负,也不过如此下场。
凡人命短,五万年的寿命足以让他疯魔,于是他冒着生命危险进入魔界,用他的无双才华算每一个人。
刚开始魔界的人确实愿意与他说话,听他算卦总觉得厉害,可当那些卦算到他们自己身上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
若好,自然欢喜;若坏,不是惶恐不安就是恶言相向,很难有几个会坦然面对。
时间一长,他们叫他怪物,让他滚出魔界,用最锋利的语言,来掩饰他们内心的害怕。
这世间总是这样,窥知别人命运尚可,窥知自己命运就会狂躁不安。
柳无言心灰意冷,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碰到了兀叽第十七子,禾锦。
当年余子书将残魂引入轮回,投入魔胎,诞下一女造致天雷,其母为救其命,用晶石铸就肉体,强行逆天改名,才让她活了下来,随母姓禾。
她的眉眼稚气,却不掩其灼灼风华,眉目间还如以前那般高高在上,散发着睥睨天下的浑然气息。她朝着他跑过来,却因为跑得太急,左脚踩到右脚,“啪”地摔在他脚边,连站起来都来不及,就连忙拽住他的衣袍。
“他们说你什么都能算,你帮我算算我娘亲在哪?”她的声音糯糯的,听在心里格外酥麻,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把他望着,叫人都不忍心说出伤害她的话。
可柳无言毕竟是柳无言,脾气一如既往,“死了就是死了,这世间再无此人。”
他现在都还能想起她那时的模样,圆圆的小脸蛋,乖巧地像只兔子。她听了他的话,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噘着嘴把他望着,突然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柳无言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想走又被她扯着衣袖不让走,那声音凄惨至极,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他无奈,只能拿衣袖替她擦擦眼泪,哄骗她:“你母后会回来。”
她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明媚,坐在地上,用湿漉漉的眼睛把他望着,就仿佛是望着自己的天神。
他只见过她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模样,从未见过她眼泪婆娑无辜望着他的模样,只感觉一股暖流浸入他的心田,缓解了他百年孤独的冰冷。
柳无言留在了魔界,一个最不适合他的地方。他给自己建了一个小屋,不需要太多东西,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根凳子,就足够了。
平日里也不会有人来,只有禾锦闲来无事喜欢缠着他问事情,这一缠,就缠了两千年。他看着她日益长大,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一颦一笑皆如山间晚霞,美不胜收。
禾锦待他极好,知道他算卦折寿,就偷偷将冰麒麟角送给他延年益寿。
柳无言也待她极好,却唯独有一事从不应允她。那就是她想尝尝他的血是什么味道,他断然拒绝,绝不允许她再提。
他知道一旦答应,就和那些低贱的血奴一样,在她心里没有任何区别了。
这是他仅剩的高傲与自尊,一旦失去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第100章 双修之法
第100章 双修之法
脚步声打断了柳无言的思绪,他回过神来,才知道余子书已经带了小桐过来,只不过小桐站在门口犹豫不决,似是有些害怕他。
与柳无言接触的人不是疯就是死,皎月宫早有他吃人神智的传闻,小桐又一向听信这些小道消息,如今见到了传闻中的人,自然有些怕他。
只不过他跟传闻中的不一样。
传闻他有一双能摄人心魂的眼睛,每个与他直视的人都会疯魔,小桐在皎月宫的时候从不与他碰面,见到了都是低着头走,生怕他把自己的心魂给摄走了。
今日一见,却发觉他身上的气息很平稳,那双眼睛也是淡如水墨,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几分犀利罢了。
余子书踏进屋中,小桐没有跟上去,依着门往里边观看,想进又不敢进的小模样,特别让人忍俊不禁。
柳无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怕什么?怕我吃了你?”
小桐把脖子都缩了起来,“你真不吃我?”
柳无言简直是哭笑不得,“我区区一介凡人怎么吃你?你才是妖精,怎么着也是你吃我才对。”
“真的?”小桐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又望着余子书,“他真是凡人?”
余子书点点头。
她噘着嘴,有点不相信,“那他为什么能活那么久?我记得凡人都只活几十年的……”
余子书眼睛都没眨一下,睁着眼睛说瞎话,“大概是吃了什么长寿丹吧。”
小桐恍然大悟,这才拍着小胸口走进来,“早说嘛,以前在皎月宫被吓个半死,都不敢抬头看你,原来你只是个凡人。”
“你怕我做什么?”
小桐眉飞色舞地比划了起来,表情十分丰富,“他们都说你会吃心智,就是把人的脑子吃了,那个人就会变得疯疯癫癫。”
柳无言叹了一口气,“你都从哪听的。”
小桐正说得津津有味,拉着他的衣袖,“他们还说你有三头六臂,一张血盆大口,丑陋无比,我也是在靳褚把你放出来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你还长得挺好的……”
柳无言没绷住笑出了声,就连余子书都淡淡地笑了起来,满面光华。
小桐不解,又张牙舞爪地抬起了手,“你们笑什么?是不是不相信我?他们真是这样说的……”
“我都信。”柳无言赶紧按住她的手,特别真诚地看着她,“我来找你是有正事要跟你说,你听我说完。”
“什么正事?”
柳无言从怀中拿出一支金铃,递到她手里边,“这是禾锦走之前给我的,让我交给你,做你一万岁的生辰礼物。”
小桐急切道:“那主子在哪?”
他稍稍一愣,竟无法回答。
小桐眨巴眨巴眼睛,就要哭出来,眼眶里续满了眼泪,“主子是骗子,她说了要给我过一万岁的生辰,这才几千年啊,就不要我了……”
“当年我跟她的时候,就说了要签一万年的契约,主子不肯,还说是为我好,其实就是想把我甩了……”她越说越委屈,就“呜呜”地哭了起来,“主子是不是不要我了,她是不是嫌弃我是只乌鸦,可我又不能决定我的出生,主子怎么能嫌弃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