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她身后的一名扛着铜环大刀的黝黑大汉凶神恶煞地吼道:“毒公子是如今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后起之秀,你这没见识的小丫头片子哪来的底气品头论足?你行你上啊!”
江湖人耳力好,虽眼下人头攒动,四围嘤嘤嗡嗡,可那黝黑大汉这一嗓子吼完,台上台下顿时安静,所有人都往他们这处看过来。
前头那姑娘似是愣怔片刻,接着不疾不徐将披风兜帽掀开,缓缓转头望向那黝黑大汉。
那姑娘纤细白皙的食指柔柔指着自己的脸,眉梢轻扬,笑意慵懒,“是在说……我吗?”
她手背上,一朵金粉朱砂所绘的烈焰木莲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万众瞩目。
周围安静地如被冰封,气氛立时凝住。
好半晌后,才听得有人惊讶脱口——
“天下第五妖媚!”
经过一年多不懈的搞事,十七岁的月佼成功地在江湖上博得了这样一个……让她尴尬的名号。
第六章 (捉虫)
被人当众爆出了尴尬的江湖诨号,月佼感觉自己整个人由内而外的不好了。
不过此时的她毕竟已是有些江湖的人了,虽满心尴尬,面上神色却撑得稳稳的,徐徐将脸转向先前声音的来处,语调徐缓,笑音微扬:“别瞎说呀,我可是正经人呢。”
每一字的尾音都是软软的虚音,撒娇似的;可配上她面上浓艳冶媚的妆容,便显出一种诡异之感。
见擂台下的许多人都无声地往这头看来,木蝴蝶瞪了灿灿明眸,没好气地对那些人斥道:“都盯着我家姑娘做什么?台上打擂呢,看台上的人去。”
毕竟今日是泉林山庄的场子,泉林山庄庄主见状,即刻自擂台侧旁的锦棚内步出,向月佼抱拳道:“不知红云谷的朋友也来共襄盛举,林某有失远迎,得罪了。”
“林庄主客气,”月佼慵慵懒懒一抬手,向林庄主还了礼,“不请自来,打扰了。”
林庄主清了清嗓子,笑容谨慎:“不知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经过月佼一年多以来的不懈搞事,整个江湖都疯传红云谷的毒种类之多、谷中人使毒技能之花样百出,令人防不胜防。
因泉林山庄在北境,红云谷在东南境,两家素无往来,因此泉林山庄的鉴药大会从未邀请过红云谷。
今日红云谷的妖女突兀现身于此,林庄主心中难免忐忑,生怕她是来砸场子的。
毕竟这一年一度的鉴药大会能给泉林山庄带来的利润之丰厚,不是常人能想象的,林庄主绝不能容忍有人捣乱。
月佼立在人群中,远远向高台上的林庄主无辜一笑:“听说贵山庄的鉴药大会有生意可做,谷主派我来碰碰运气,还请林庄主给个机会呀。”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林庄主心中略一权衡,见她身旁随行只有木蝴蝶一人,便客套地笑道:“如今江湖上皆知红云谷使毒、用药出神入化,姑娘能莅临鄙庄,实在蓬荜生辉,欢迎之至。只是……”
“林庄主且安心,我会按打擂的规矩来,”月佼笑笑,略一抬手,“请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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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有这小小波折,但在林庄主出来主持大局、月佼也释放了充分的善意之后,场面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
虽说围观人群中总有人时不时往月佼那头瞟去,但随着又有一人上台向毒公子发起挑战,众人的注意力渐渐也就回到了擂台上。
“天下第五妖媚?真是个奇怪的名号。”
热闹的人群中,一位白衣青年发出一声低喃自语般的笑叹。
他身旁有个着褐色武袍的好事者立刻回头看向他,兴致勃勃地与他搭起话来:“才出道呢?她这名号可都叫了一年了……咦,你哪门哪派的啊?”
其实,褐袍人在进泉林山庄后不久,就已注意到这位白衣青年了。
这白衣青年长相英气出众,身形挺秀高颀,一袭白衣凛冽胜雪,腰间一条穗绦殷红如霞,长长垂下至膝侧。
简单到极致的衣饰,看不出任何门派、来路的特征,可单凭那朗月清风般的气度华彩,本合该出自名门正派,并不是今日这场合会欢迎的那种人。
但褐袍人毕竟是个老江湖,来鉴药大会不是一次两次,自然知晓以泉林山庄防范之严密,今日能堂而皇之进来看热闹的,必定是与他一样的邪魔歪道。
不过,邪魔歪道也分三六九等,褐袍人一看这白衣青年的眸子,就知他绝非等闲之辈——
那对仿佛钟天地之灵秀的眸子,看似清澈,实则深不见底。
褐袍人心中有数,这样的人必定是个狠角色。他打算与这人结交结交,这才逮着机会与他攀谈上了。
白衣青年微微颔首,抱拳行了江湖礼:“半江楼,严五。”
褐袍人顿时觉得自己今日运势实在旺,不但碰见了那红云谷的妖女来搞事,还碰上了近来最神秘的半江楼的人,不虚此行啊。
“哦,难怪你不知道她,毕竟你们半江楼也是这几个月才开始在江湖上走动的,”褐袍人忙抱拳还礼,“虎啸门,钟长兴。”
互报名号之后,白衣严五便随和地与钟长兴交谈起来。“钟兄,方才那姑娘,是做了些什么才得了那样……奇特的一个称号?”
钟长兴笑着往白衣严五身边挪了两步,兴致勃勃道:“那是红云谷的‘神女’,当然,大家都叫她妖女。红云谷你听过吧?去年跟洞天门翻脸了。据说是洞天门想黑吃黑,派了探子进红云谷……总之就是两家翻脸了。之后这妖女亲自带了人闯进洞天门总坛,二话不说一把毒粉控了全场。洞天门门主那可是叱咤魔道多少年的了,都没来得及出手就跪了,据说如今还不知被她捆在哪儿日日折磨呢,啧啧。”
江湖传闻向来都是加油添醋的,对这种道听途说的传闻,但凡心中稍微有点数的人,都知道只能信个三五分。
严五礼貌地笑了笑,又问,“即便如此……怎么又跟‘妖媚’二字搭上边的?我瞧着她也就……”
严五隔着人群远远往月佼那头觑了一眼,她正在专注地望着擂台上的动静。
“……不过尔尔。”小孩子装大人,呵。
钟长兴笑道:“是鬼魅的魅啊!那妖女行事不按常理,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加之又擅使毒……总之那就是个勾魂的无常,劝你今后躲着她些,千万别得罪了。”
“不过是闯了一回仇家的总坛,绑了人家的头儿,这么简单就名动江湖了?”严五有些吃惊,又像是若有所思,“据我说知,洞天门如今也还在江湖上走动,并未被灭。”
钟长兴原本想伸手拍拍他的肩,却又总觉他的态度虽平易近人,内里却有种叫人不敢轻易冒犯的清贵威严,便将手背到身后,讪讪笑了。
“严兄弟,你莫不是打算仿效她这样成名吧?不可能的。你只知洞天门如今还在江湖上走动,却不知这短短一年里,洞天门就从如日中天落到三流都不如,全是这妖女的杰作。”
“她将洞天门门主绑走以后,洞天门少主便接手主持大局,”见严五很愿意听,钟长兴便将自己道听途说的种种一一道来,“结果她倒好,追着洞天门玩儿了一整年,那个锲而不舍啊。洞天门但凡像样点的生意,全被她搅和得不成样子……要不怎么说她妖异似鬼呢,如今只要是洞天门能赚钱的场合,那真是十处打锣九处有她,反正被她折腾得整个门派上下都快没饭吃了。”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红云谷与洞天门之间的梁子,简直算得上死仇了。
严五好奇浅笑,“洞天门的人就拿她没法子?”
钟长兴笑得幸灾乐祸,“听说一开始有人去追杀过,结果她不知使的什么手段,那一个个被逼得,半疯不癫的;后来那少门主就说躲着她些,偏她哪儿哪儿都找得到,难缠得很。你等着看热闹吧,她今日绝对又是来搞事的。”
“今日也有洞天门的人么?”严五不着痕迹地又朝擂台对面那裹着披风的姑娘看过去。
真是越来越好奇她是怎么想的了。
“有啊,毒公子就是啊,”钟长兴的幸灾乐祸毫不遮掩,“这都连胜八人了,你瞧他笑不笑得出来?”
台上的毒公子果然满目的严阵以待,毫无胜利者的喜悦。
严五点点头:“那就难怪她会出现了。”
钟长兴道,“按规矩,只要毒公子再胜一人,便是今年的‘毒尊’了。据说泉林山庄今年给‘毒尊’的彩头可是黄金千两……不过那妖女只怕也快要上去了。她今日若不是来找洞天门晦气的,我都不姓钟。”
“泉林山庄出手如此阔绰,还真是身家雄厚啊,”严五感叹了一句,又向钟长兴道,“钟兄不去争夺那千两黄金吗?”
“每年的鉴药大会,毒尊擂台不过就是个噱头,”钟长兴朝擂台后头搭了锦棚的观擂台努努嘴,“今日进来的大多数人,还是冲着里头那些冤大头来的,就等晚上面谈了。”
泉林山庄人脉之广,每年坐在观擂台里不露面的那些人,并不全是三教九流,据说有不少非富即贵的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