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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完结+番外 (亦唯)


  园中花木林立,芳香四散而溢,很快便将方才的腥味徐徐掩盖下去。
  或是受了惊吓,亦或是委屈难抑。司檀肩头抖动不止,一颗颗如黄豆大小的清露顺着脸颊簌簌滚落下来。
  司融道:“行了,人都走了,还哭什么?”
  林氏清楚他最是厌恶有人动不动掉泪,慌忙撤下袖荷巾帕,朝着司檀脸上抹去。“莫要再惹你父亲生气,快别哭了。”
  连哭都不准哭吗?司檀更是憋屈的不行。一憋屈,眼泪是怎么也止不住。原还是颗颗滚落的朝露,眼下倒像是断线的珠玉,怎么也止不下来。她伸手揉擦,却远不及眼泪流出的速度。
  林氏气急,朝着司檀的手臂狠掐了上去,“不许哭!”
  刺痛袭来,司檀疼得缩着脖子,吸了吸鼻头后立马止住抽泣声。肩头一颤一颤,脸上泪痕斑斑,眸中含着一汪秋水,想掉又不敢掉。
  可这样惹人怜爱的花猫脸蛋,却并未引起二人丝毫的动容。林氏明显带着一种怒其不争的眼色,司融则是瞧也不想瞧她一眼。
  方才在正厅才被人警告过,这女儿现在,着实得罪不得。可一想到往后还得看她脸色,司融胸中窝火,却又发泄不出。对于司檀,他怎么看,都实难喜欢的起来。
  “婚期将至,这些天就在院里安静待着。”他扫一眼战战兢兢的林氏,道:“好好看着她,若再惹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说罢,便甩袖离去。
  林氏送了司融离院,回来就板着张秀脸,“不是说了要你忍着,你怎么就不听呢?将你父亲惹怒,定以为是我将你惯坏了。”
  又是要忍耐。司檀这些年每日都要听上一遍,越是说要忍,她便越是反感。她含着一汪清水,道:“我再也不要忍了!”
  虽音色中带着哭腔,可晕雾的清眸中,全都是不屈服的倔强。
  林氏低声一叹,“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这样的性子,嫁了人可怎么办?”
  母亲嫁与父亲,事事忍耐。可最后呢?父亲先是顾念外祖家,偶尔还会念着情份。可是后来越来越疏远母亲,连府内的姨娘们都不再将母亲放在眼里。
  若是嫁了人要这样忍耐,她宁可在府里被人欺负也不要嫁人。
  林氏仍是没完没了的在耳边念叨。司檀心中委屈,根本没什么耐心听。她抹一把脸上的泪痕,“那我不嫁就好了!”
  说罢便转身跑回了房里。
  林氏无奈摇头,交代了卓焉一声后出了院门。卓焉抬眸幽幽望着紧闭的房门,眉头不由的就紧蹙起来。
  想着小姐好容易对宣平侯有了些印象,夫人方才这样念叨,她心中一气,怕是要将那些好忘干净了。
  接着几天阴雨,杏花凋落,细雨沾衣欲湿。细碎花瓣剥落坠地,混合着雨水,沾粘在青灰地板上。
  自此事之后,司凝没再隔三差五地来院里闹腾。没了旁人的搅扰,司檀闲来无事会看些话本,会翻腾花草。偶尔也会对着窗子提笔描几张图。
  待雨后天晴,宣平候府来人,递上了一个漆皮木匣子。由家仆引领,亲交到司檀手中,才放心地行礼离去。
  这几天来,司檀气够了,也没什么力气哭。收了匣子放在廊下几上,不惊不喜的,就对着匣面上雕刻的图案沉思。
  “小姐快些打开瞧瞧。”卓焉迫不及待抚着匣子催促。
  可司檀并不好奇匣子里放的什么,只盯着匣面上栩栩如生的藤萝,墨珠动也不动。
  她喜欢花草,旁人只当她什么花草都喜欢。可她自己最是清楚,她喜欢藤萝,就连卓焉都是不知的。母亲也不知。
  这匣面恰好就雕着双蝶嬉藤萝。藤条穿着簇拥珠玉似的圆形花瓣。枝枝低垂,藤罗间蝶翼翻飞。加之银粉勾撒,很是精巧细致。
  确实是好看,也确实是够巧。
  “小姐在想什么?”卓焉看得抓耳挠腮般的焦急,她倒是很想代替司檀将这匣子打开。
  许久之后,司檀才掀开了匣子上封口的铜栓,缓缓开启匣子。
  匣中旁的什么也没有,一本本摞在一起的都是话本。一股清冽墨香扑鼻,司檀随手翻了几下,除了趣事合本,还有些是藤萝纹封皮的画册。都是她喜欢的。
  忽然褪去面上的不乐,司檀的眸中灵光忽闪,好似仲夏星辰般熠熠璀璨。
  卓焉哀声垂眸,面上带着几分失望。觉得这宣平侯费了这么大劲,却只送了话本来。可见到司檀面上难掩的悦色,却又是欣喜。
  “侯爷像是能掐会算一般,还真是会投其所好。”她微叹口气,托腮斜靠在几上。


☆、非常婚礼

  杏败叶茂,天气日渐闷热起来。府内上下各自奔走,原比之前要忙碌。要赶制嫁衣,要备好嫁妆,还要妆点府院。大到金银木器,小到食材干果,都得依依着人盯着。
  怀安城内,嫁娶送终,尤为僭侈。上至皇家,富户,下至一般阶层,小农,贫民,皆是崇尚婚嫁奢靡之风。
  宣平侯府聘礼颇丰,太史令司融唯恐再惹不快,早早着人准备,且丝毫不敢逊怠。嫁妆里,房产、田地是必不可少,衣衫首饰、器具摆件也不能差。除了这些,还有字画、香料、书籍、笔墨。别的且不论,单是书简帛书都足足备了四箱。
  旁人忙碌,司檀也不能闲着。绣娘量了身制出嫁衣,试了改,改了再试。一连几日下来,她都没能抽出时间再碰那本未读完的话本。院中嬷嬷也忙,没人与她说故事。没了消遣的不说,还要去应付那些来来往往的姨娘。
  姨娘会拉着林氏问东问西,面上好似比自家女儿出嫁时都要喜得多。司檀陪在一侧坐着,虽说看不太清她们打得什么主意,可也是明白她们极少带着好心过来祝贺的。
  除了必要的礼仪,司檀就绷着唇安静坐着,不热络地与人攀谈,也不表现出多明显的不耐。
  待出了院门,四姐司凝便瞪着眼拉起自己娘亲的衣袖。“之前娘为何不再向父亲说说,将她嫁给那个老色鬼泾阳王做小妾去。如今与宣平侯府结亲,她们院中定是要翘起尾巴来了。”
  胡姨娘银牙狠咬,“我哪里没说?谁知道你父亲是着了什么魔,提起一句便是一巴掌。现在这时候,哪里还有机会更改?”
  不止司凝气闷,她挨了几巴掌,现在想想脸都还疼,心内能舒畅到哪里去。
  回望一眼身后精致的院落,胡姨娘便与司凝一同愤愤离去。
  恰是夏初,原应热烈欢快,心悦眉展时,可司檀不高兴,抽了空就坐在廊下发呆。青藤郁郁,密叶相拥如帘。远看着,司檀小小的身影埋在叶子了,两只耳朵耷拉下来,比起谢了的春红更惹人怜惜上许多。
  每到晚间,司檀总要拉着卓焉去库房瞧一眼封箱的嫁妆。府内姐妹见了,总要出言嘲笑一番,说她不知羞耻,急着嫁人急疯了。
  司檀也说不过他们,胀着两腮,低着头也不反驳。待到她们笑够,失了兴致,才拉着卓焉进库房翻腾一阵离开。
  婚期订的是六月初八。还未到日子,林氏便早早请来几位教习嬷嬷。行路、坐姿、用膳,连同如何行房都要依依教过才罢。
  司檀不愿意学,便显得心不在焉。可嬷嬷并不好对付,拿着老长的木尺,面上很是凶狠。一个不对这木尺便落在了身上。司檀挨了好几下,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们。如此凶神恶煞,总能让她想起话本上化成人形的精怪,个个都像是要吃人的。
  倘若早知道成个亲要这么麻烦,她定是要想尽办法将这退了去。也省得挨打,背上横竖的,都是红印子。
  转眼碧空无云,热浪翻涌。烈日毒辣当头时,院内的藤蔓都好似被晒蔫儿了,叶子蜷缩着,拉着脑袋,好没精神。
  府内池塘清莲出泥,濯濯夭夭。为使司檀心情好些,卓焉偷偷地拔了一株出来,经司檀左右翻置,挖了些塘泥,将它栽植在一口绘有野鹤归云图的大口瓷缸里。
  司檀极是怕热,一动一挪便是满头的汗。婚期恰恰就选在最热的时候。一大早还沉在睡梦里混混沌沌,就被院内嬷嬷拉起梳洗。
  新婚当日,连泡澡都是极讲究。水中置干叶牡丹花瓣,以助血液顺畅,是要烫一些才可以。司檀本就怕热,这样一烫,觉得自己身上咬上一口都可以下饭。
  被来来回回折磨的甚是疲累,连带着将好容易沾染来的喜色也一并折腾尽了。可见母亲在一旁候着,又不敢开口说不,只得耷拉下脑袋任由着她们摆布。  
  换上交领云袖清莲曲裾婚服,便至铜镜前梳妆。婚服很是庄重,通身紧窄,下摆肥大如夕颜初绽。司檀不曾穿得这样端庄拘谨,走起路来需有人搀着能立稳。婚服上为玄底红袖,阔袖渐宽,袖口处镶有金丝烟霞细纹边,衣领相交合,以玄带束紧。
  点妆,画唇,挽髻,戴簪。待忙活好一阵子,已是午时。礼服甚是厚重,裹得司檀喘不过气来。加上天气热得厉害,稍一挪动,便有密汗落下。室内置冰降热,又有婢子摇扇,可还是觉得不够。
  加之头饰沉甸甸的,略一低头,便是窸窸窣窣金银玉器碰撞的声响。被林氏掐了一把,司檀含着泪安静坐着,端一副温婉大气的姿态,是一寸也不敢挪动。再热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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