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啊,都愣着做什么。”谢玉娇慈眉善目地笑着,她虽然瘦削,但今日气色倒是不错。
“好。娘,你也吃。”杨暖暖笑着拿起一个葱花肉卷子,递给景庆苏,“你吃。”
“谢谢。”景庆苏似乎是受宠若惊般,接过热乎的葱花肉卷子,狼吞虎咽地咬了一大口,咀嚼下问道,“大娘,怎么不见大叔呢?”
“我爹他昨日出去办事,还没有回呢,估摸要两三天吧。”杨志贤抢话道。
“哦……”景庆苏意味深长点点头,又关心起谢玉娇来,“大娘,你身体好些了罢?”
“咱家小暖一回来,我这病就全好了。”谢玉娇神采奕奕,喜上眉梢,“世子爷,饭菜还合胃口么?粗茶淡饭,不能和王府相比。”
“大娘,我在家可吃不到您的手艺呢,您这手艺和我家厨子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哈哈——世子爷过奖了。从前也不见你来咱家做客,往后经常来才好,我烧些好菜给你吃。”
景庆苏连连点头说好,又把谢玉娇的手艺夸赞了一遍,逗得谢玉娇眉开眼笑,杨暖暖和弟弟也附和着大笑。
早饭接近尾声时,听到院子里有个粗犷的少年声音,“大娘,我来了!”
“呀,是光中哥哥。”杨志贤放下碗筷就往院子跑,“光中哥哥,我姐姐回来了!”
当孟光中提着一只麻绳网兜,站立在杨暖暖面前时,脸上是惊喜、是震惊、是错愕,他愣了半响才呆呆地喊了声,“小暖。”
“唔……是。”杨暖暖局促地笑笑。
原来这个长得戆头戆脑,穿着青布衣,身形结实,小麦色皮肤的少年,名叫孟光中。
是住在杨暖暖家隔壁的邻居,父亲是渔民,母亲则在菜市卖鱼。
他早上去山里打了两只野兔子,还热乎着,就赶紧给杨暖暖家送来了。
“光中哥哥,你又打到野兔子啦?”杨志贤偏着头看了看放在地上的麻绳网兜。
“是……”孟光中又看了看坐在杨暖暖身边的景庆苏,支支吾吾道,“我还要去菜市帮我娘卖鱼,我先走了。”然后像兔子般撒腿跑了。
“光中,谢谢你送的兔子……”谢玉娇追出院子,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这孩子,有好的总往咱家送……”
早饭后,杨暖暖来到“自己”的房间,床、桌子、凳子,除了古香古色之外,也没有别的特色,和电视剧里相差无几。
换了身从前杨暖暖的衣服,素色的中腰襦裙,没有花纹也没有刺绣,裙尾至脚踝。
但穿在她身上,她觉得就像新衣服一样,新奇,好看,喜欢。
谢玉娇连说闺女长高了,得添置新衣裳了。
站在一旁的景庆苏把这话默默记在了心里。
杨暖暖催促景庆苏快回家去,他却说不想回去,她又何尝真心舍得他回去呢,寻思得做点儿什么才好。
弟弟杨志贤见到姐姐回来,那个高兴劲儿是无处安放,他举着一只雄鹰风筝,说:我们去放风筝吧!
在母亲谢玉娇慨允之后,仨人就欢天喜地地一起出了门。
阳春三月,草长花开,暖风熏人,风景柔媚。
杨暖暖吹着这宜人的风,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
她感叹,这里真是人间天堂,在这里她觉得很快乐!
风吹开了她原本惆怅又苦闷的心,也吹起了那只在空中高高飞行的雄鹰风筝,此间感受,若能永恒,那人生就完美了。
按照谢玉娇事先的约定,三人回家赶午饭。
一桌子丰盛的午饭,香气浓郁,弥散在整个院子里。
可,一进院子,杨暖暖看到院子里站着的,那个泰安王府小太监小豆子,就暗叫不妙。
果不其然,小豆子是泰安王妃苏素荷派来,接世子爷景庆苏回家的,他已经在这里等候了一个半时辰。
景庆苏是玩得乐不可支,自然不愿意回家,又怕小豆子回去不好交差,就承诺天黑前一定回家。
小豆子只好苦着脸离开了。
谢玉娇对这事儿也没放在心上,暗想丈夫杨守业在泰安王府当差,世子爷来家里做客也是常情,别怠慢了世子爷就好。
她热情招呼着景庆苏吃饭吃菜,家里来了这样一位尊贵的稀客,她打心眼儿里欢喜。
饭罢,景庆苏说下午找个好玩的地方去,杨暖暖却说,她下午要在家陪娘亲。
虽然这个时空,民风开放,但她觉得自己做为女儿,就要有个做女儿的样子,该做的家务还是要做。
于是抢着洗碗,整理厨房,穿越前,这些家务是她的日常。
谢玉娇劝她出去玩儿,她怎么也不答应。
景庆苏下午就在家陪她,一起看看书,聊聊天,好像很熟识的故人,说不完的话。
直到傍晚时分,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告别时还说明天还来找她玩儿。
她自然是笑着点头,求之不得。
景庆苏才刚走,院子里就出现一个人影儿,是杨守业回来了。
“爹——姐姐回来了!”杨志贤牵着杨暖暖的手,就往杨守业跟前跑。
☆、新鞋
爹?
杨暖暖无来由地心慌,人生被重新洗牌,一切皆为重组,心里着实忐忑。
在娘和弟弟面前蒙混过关,在爹面前也能不露痕迹地幸运过关么?
一双布满红血丝的吊眼,眼窝微微凹陷,矍然望向杨暖暖;
瘦长蜡黄又略微泛白的脸上布满疑云,尖下颌上生几茎青须,菲薄的唇线好似火柴棍僵硬;
一身泛旧又沾了尘埃的青绸衫在微微颤抖,双手握拳,指关节发白……
杨暖暖同样是惊异的神情望着他,父女对望,凝噎无语。
从屋里闻声而来的谢玉娇,欢喜于行,纵然荆布无妆亦无首饰,但柳眉横丹凤,一颦一笑尽显绰约之姿。
“自己女儿都不认识了么?瞧你,都看傻了!”言词间是掩饰不住地温良欢豫之色。
“姐……”杨志贤将姐姐轻轻地往爹面前,推搡了一下,青涩的脸白皙纯净,黑眸清新明亮,望望姐姐和爹娘,“爹,你咋这样看着我姐姐。”
杨守业也不回应儿子的话,微微抬起双臂,一把将杨暖暖抱在了怀里,微微颤抖的身体溢出情绪复杂的泪水。
他哭了?他为了她哭了!
杨暖暖感觉到他的悲伤和欢喜,在他的拥抱里,她同样百感交集,“爹……”
她惊讶自己竟然先主动开口唤了他,没想到自己这么自然地就带入了新身份,情绪也没有半分虚伪。
她有多久没有被男性长辈,这样用力地拥抱过了?
怎么都回忆不起爸爸杨好好拥抱过她,纵然是在21世纪,可女孩在年纪稍长后和父亲就疏远了。
此刻,被爹杨守业抱着,这感觉温馨而特别。
“闺女……你真的回来了!爹对不起你啊……”杨守业涕泗横流,眼泪不能自禁。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两日是假借出去办事之由,在城外女儿的坟前守了两日。
女儿是上元节那夜去的,这两三个月他都不能从悲伤中走出来,加之现在是清明时节,他就想多陪陪女儿……
“你这样会让闺女难过的,咱们进屋说话……”谢玉娇甚是感慨。
杨暖暖抿着嘴角,缄默不语,跟着进了屋。
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地坐在饭桌前,面对一桌子丰盛晚餐,有说有笑。
虽然这个家没有空调,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wifi……但,她好像突然不舍得离开这个家了。
好奇怪,这么快就颠覆了自己之前的想法,她不知要如何解释自己的变化。
感觉自己之前在21世纪生活的18年,像写在黑板上的粉笔字,正在被黑板刷一点一点儿地抹去,占据大脑的是越来越多的黑色混沌。
她真要感谢自己这幅好运气的皮囊,可以如此轻松地蒙混过关,不然真不知要在这个时空怎么活下去。
她的到来,让这个家又恢复了往日的欢乐。
早饭时,弟弟杨志贤连说,姐姐回来了,家里就不一样了,往后姐姐再也不许离开了。
让她颇为疑惑的是,家人从来不逼问她这几个月去了哪里?
大家好像是心照不宣的互相体谅,不说让彼此难过的话。
早饭后,杨守业就开开心心地去泰安王府应卯了,杨志贤则去了学堂。
杨暖暖则在家帮着母亲做些家务,无非是扫扫地,抹抹桌子,脏活儿重活儿谢玉娇全包了。
后院儿有一棵香椿和一棵胡椒,碧树画出暖春三月天,新晴高映绿丝烟,小小的院子,给杨暖暖一种清逸温美的欣喜。
树下有一口井,谢玉娇洗衣裳,她则帮忙从井里提水。
她细心地试了试水温,温温的不冰手。
“娘,您好辛苦。”杨暖暖感慨了一句,在21世纪家里都是用洗衣机洗衣服,看到手洗衣服,就不免觉得辛劳。
谢玉娇抬起头来温煦地说了一句,“闺女,你这是咋啦?”继而又低头洗衣裳。
“女儿帮您一起洗……”杨暖暖卷起大大的水袖,蹲下身来,刚伸出的一双藕色胳膊就被谢玉娇挡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