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出门就要下雨,好在这雨也快停了,约莫不会耽误你路程的。”于小灵开口便道。
她说话之间,青潭把马儿交给浮禾,抬脚走了过来。
经年的老友,也不必过多寒暄,他低低念了声佛,说道:“约莫是昨日,圣上说近半月未曾下雨了,我回了山上,便将《大云轮请雨经》念了一遍,所以今日便下了雨。”
于小灵一听就笑了,笑过眼中又浮现担忧之色:“法师倒是造福了百姓,只是苦了你自个儿。”
青潭又是念了声佛,抬眼去看了她那双清眸,停了一息,又道:“本是我心所向。”
于小灵抿了嘴,只看着青潭,半晌,才叹了口气。
徐泮轻声在于小灵耳边提醒她道:“我去把给法师做的鞋子都拿过来吧。”
于好,徐泮转了身去取了,青潭看见他豪不犹豫地离去,眼中浮现丝丝安慰。
不猜不疑,才是长久之道。
他心中暗自点头,刚想说一句什么,便听一旁的马车中有婴儿的啼哭声传来。于小灵眉头一挑,不由哎哟了一声,那边啼哭声更响了。
于小灵禁不住摇头笑了,她一边转身吩咐人把蓬哥儿抱出来吧,一边同青潭说道:“约莫是我那小儿也晓得法师来了,闹着要拜见法师呢!”
青潭微微颔首,“我正有物事要赠予他。”
“嗯?何物?”
于小灵问,青潭但笑不语。
于小灵歪着头瞧他,却听见后头哭声渐近了,再管不得问青潭,赶紧转身朝身后走了两步,从徐泮怀里把蓬哥儿接了过来。
她这边一伸手,蓬哥儿立时便不哭了,嘟着嘴看了于小灵两眼,又咧嘴笑了,露出了红嫩的牙床。
于小灵也由不得惊奇,回头跟青潭说道:“这孩子,不会继承了我的灵力吧,你瞧他这才多大一点儿,什么都知道了!”
青潭没说什么,一步走上前来,看了看这小婴孩儿一番,瞧见他也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自己,心中有软软的感觉。
“你方才说要送他什么东西,快拿出来给我们蓬哥儿瞧瞧。”
青潭微微笑了笑,没有拿出任何东西,只是抬了抬右手,将手放到了蓬哥儿的头顶。
于小灵微诧,还以为他要跟蓬哥儿摩顶授记,却见他将声音放得极轻,念了几息佛经。
这经文于小灵从前也曾听过,正是替人解除前世孽障,祈祷今生平安的。于小灵听着佛经缓缓从青潭口中渡出,心中又生出了不舍之情。
她不知该说什么,青潭这边收回了放在蓬哥儿头顶的手,轻声说道:“该走了。”
是啊,该走了。
蒙蒙的细雨渐渐停了下来,微风中尽是春日的清爽怡人。青潭从白马背负的行囊中,捡出来一个飘着淡淡药香的木匣子,递给了于小灵。
“我如今已无灵力了,你倒也不必费心在做这个了。”于小灵收了匣子,又同青潭说道。
青潭刚欲点头,只听身后的树林中,有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徐泮在一旁也听到了,几步走了过去,朝树林里问道,“何人?”
不消片刻,果真有一人从树林中钻了出来。他衣衫褴褛,蒙头垢面,仔细看去,倒是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他一眼看到了青潭,便朝青潭这边儿小跑了过来,只是没跑几步,被突出的树根绊了一下,磕在了地上的泥里。
这一摔,那人浑身更是脏到透顶,只是抬起的脸上,露出乞求的神情,张口说道:“青潭法师,救我!”
青潭愣了一下,举步往前。
他低头去看此人,见这面目虽不识得,可他身上却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人身上微微有些颤抖,脸上压抑着痛意,抖着声说道:“法师可还记得……前年在华山脚下……那只雁!”
青潭闻言,身躯一震,先是顿了一下,然后突然回过头来,看着于小灵手上那木盒,说道:“把归安丸和清风露,各拿出一瓶来。”
这话说得于小灵目瞪口呆,她看看青潭,又去看看那人,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连忙打开木盒去翻药瓶……
日头升了起来,清爽的风吹开了大道上的薄雾,轻薄的日光下,于小灵看着往西走去的三个人影,心中仍是惊诧不已。
直到看着那些身影渐渐地在视野中,寻不到了,她才回过头来,看着徐泮突然笑了,轻声说道:“原来这世上,果真不只有我一个人……有这个人跟着,说不定法师过几年便能回来了!”
☆、第四二四章 春正好(终章)
蒙蒙的细雨渐渐停了,太阳露出了圆圆的脑袋。
这样好的天气,早早的回到京里也是无事,他们昨儿个晚上,便是在京郊的别院里落的脚。留在别院儿里住几日,无人相扰,吃些野味儿,哄哄孩子,正是乐趣。
夫妻俩一商量,便带着蓬哥儿又回了别院,然后往姜家递了封请帖,请了姜从清夫妇二人,也带着他们家的章哥儿,一道过来玩耍。
姜家人就算是接了帖子,今日便过来,也还有半日的功夫。
徐泮夫妇把蓬哥儿哄睡了,挽着手在院里走了两圈,发现院子后头,一丛竹林里长了些胖乎乎的春笋,刚刚下过雨,出土量小指长短的笋尖儿上还挂着雨珠,打眼一瞧,便知道鲜嫩极了。
于小灵连忙拉着徐泮顿了步子,指给他瞧,说道:“这些笋子正是嫩的时候,咱们挖出来,中午吃吧!”
徐泮侧过脸瞧见她亮晶晶的眼睛,点头道好,叫了别院里的仆从,拿了锄头和竹筐子,仔细地寻着正合适的笋,挖开来去,刨出来。
徐泮也没干过这活儿,于小灵更是个只知道在边儿上瞧的,约莫只知道哪样的能吃,却不晓得如何刨出来。
边上给他们递来锄头和竹筐的老婆子和老头子看不下去了,瞧见徐泮一连挖了两个,不是挖了根去,便是只挖了一半,看见那好端端的笋被挖成那样,一阵心疼肉疼。
说来,这笋本就这老婆子早就看中的,正想留着这两天下完雨,弄出来吃,谁成想,被他们家伯爷和夫人,一眼瞧上了。
老婆子看见徐泮弄成那样,一张老脸都皱巴了起来,想说又不敢说,张了几次嘴,又都闭上了。
老头儿在一旁瞧见了,趁人不注意,拉了拉她的衣袖,见她瞧来,赶忙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眼睛又往另一片儿树林里瞥了,好像在跟她说,那边还有,别着急。
可老婆子就是放不下,反反复复盯着徐泮的锄头,好似他又要暴殄天物了一样。
老头子见她这般,只得叹气,又小心地替他去看看两位主子的神色,现在那夫妻二人好像都没发现,才松了口气儿。
实际上,老夫妻的一言一行,都落到了于小灵眼睛里边儿,她看着那老婆子一脸的不甘心,老头又替她捏把汗,心中非但没有丝毫的不快,反而有说不出的喜悦。
她抬头看看徐泮,也对自己挖的不是满意,还用他栗色的衣袖抹了抹额头,连忙说道:“我怎么好像听着蓬哥儿醒了?伯爷别挖了,咱们过去看看吧!”
“是吗?”徐泮侧耳听了听,好似没听到。
他这么问,那老头子却是当先接了话,哈着腰说道:“老奴好像也听见些许,要不,伯爷和夫人过去瞧瞧?老奴替您挖?”
于小灵抿了嘴想笑,那老婆子也赶紧道,“一会儿就能挖好了,回头送到灶上里去,中午就能吃上了。”
看着老夫妻俩急成这个样子,又见徐泮侧耳听了半天也没听到蓬哥儿的哭声,一头雾水呆呆地看着自己,于小灵禁不住笑了。
她从他手里拿过锄头,递给了老婆子,拉了他的手便往回走。
待走到一旁的拐角处,于小灵回头看了一眼,正见那老头拍着老婆子的手臂,弯着腰,好言好语地在哄她。
于小灵双手抱了他们家伯爷的胳膊,下巴也贴着他手臂上,扬了头去看他,待她也朝自己看过来,便笑嘻嘻地说道:“旁人都嫌弃你,我也不嫌弃。”
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徐泮更是不知所以了,刚想问她一句她说的是何意,只听前边儿,果真一阵哭声传来。
“哎呦,蓬哥儿还真哭了,快走吧!”于小灵连忙拉着他往前走,徐泮想问的话都被她尽数堵了回去,约莫只有升得老高的日头,才将徐泮小妻子话里意思了然于胸吧……
果然到了该吃中饭的时候,他们邀请的客人闻着饭香来了。
于小灵亲自跑去马车前,把程默意和她怀里的章哥儿接下来,这才发现姜从清竟然是没在车中。
“姐夫呢?今儿当差没来么?”她问,又抬手替程默意拢了风帽。
“他在后头呢,刚出城就遇见了个熟人,多说了两句,一会就到了。”程默意不以为意。
“哦,那让伯爷去迎他,咱们进去屋吧。”
于小灵见徐泮正闲着,便让他去迎姜从清去了,自己抱了蓬哥儿,同程默意母子二人说话。
章哥儿就比蓬哥儿大了不到三个月,不过章哥儿没受着蓬哥儿那一场磋磨,看起来更瓷实一些,浑身上下都是劲儿,小眼儿看人都觉得是在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