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永公主皱眉,怀疑地看了眼迟小鱼,又扫了眼桌上的瓶子。
犹豫了片刻后,问道,“你想要什么?”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简单。
当然,泰永公主……不算个人吧。
她微微一笑,点了点泰永公主的胸口,“我要您的一分天魂,二分地魂,三分……”
她抬起那双澄黑生辉的双眸,对上泰永公主阴气森森的眼睛。
一字一清晰地吐出——“命魂。”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郎镜看着迟小鱼,心头鼓动——原来这就是她今天要带自己过来的原因。
而那边的泰永公主,在短暂的静默后。
忽而冷笑起来,“这几年你的胆子倒是越发大了。敢要本宫的命魂?想给这天煞的小郎君换命?就不怕他没那个本事能吃得下去!”
迟小鱼却静静浅浅的一笑,“那就无需公主殿下操心了。我既然敢做,就没什么怕的。”
泰永公主又‘哼’了一声,“不行,命魂丢三,我也活不过长久。不管你的交易为何,都毫无意义。”
说着,竟要起身赶人,“你走吧,每回见到你我都心烦。别再来骚扰我!”
迟小鱼却稳坐不动,只是抬头朝她一笑,“给你一个转生陪伴他三生三世的机会,都不要么?”
泰永公主脸上所有的不耐与烦躁都瞬间消失。
她僵硬地转过头,似乎像是听到了梦话一般不可置信地看向迟小鱼,喃喃颤问:“你……说什么?”
迟小鱼黑眸安宁,浅笑氤氤。
“我说,加上这一世,我给你陪伴他四世的机会。你,不要么?”
泰永公主腿一软,坐回了藤椅上。
迟小鱼失笑。
郎镜看着这个明明使坏却还做出一副善良大方的黑肚皮小鱼儿,默默地摇了摇头。
良久。
泰永公主终于再次抬起头,眼眶通红地看向迟小鱼,“我,我真的能……能……”
已经哽咽。
郎镜忽然想到——这位公主殿下对Alex真是一往情深。无论哪一世,仿佛都会付出很多。
可……Alex,似乎一直都是承受的一方。
爱,或不爱,仿佛都只在他的选择之间。
微微蹙了蹙眉。
迟小鱼笑着点点头,“嗯。”指了指桌上的瓶子,“这一瓶东西,吃下去后,便能让你像人类一样,能站在阳光下,能生老病痛,能欢喜能难过,也能让你有一颗跳动鲜活的心脏。”
泰永公主瞪大眼,颤巍巍地去抓那瓶子。
又见迟小鱼掏出一枚符篆,往她跟前一推,“这个,等你想死的时候,连着魂魄一起烧了,就能让你入地府往投胎。来世,便同一般的女子无二。当然,你的记忆,会保留三世,直到三世过后,你再投胎时,这些记忆就会消失。而你与Alex的所有情缘,都会随着记忆的不再,一起消失。”
泰永公主一震,再次看向迟小鱼。
就见她轻轻笑着,问:“你,能接受么?”
接受,便是三世之后永远的忘却。
不接受,便是如今这般只能在醉生梦死里,无尽的痛苦。
她闭了闭眼。
将手里的瓶子紧紧握在胸口,颤声而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接受!”
话音刚落。
迟小鱼的指尖,一枚五角金星的符文,凭空出现。
烁亮着,漂浮在半空。
她另一手,同时对着泰永公主的额头迅速结了个如花的手诀。
然后轻轻隔着虚空一点,手诀散开。
口中无声噏动。
有带着紫金光泽的气息,卷卷缠绕地,从她的额间流出,慢慢地流淌入那漂浮的金星符文中间。
最后,消失不见。
迟小鱼指尖一收,金星符文消失。
泰永公主呼出一口气,脸色微微发白地摇头,“好狠的丫头,直接要了我的半条命。”
迟小鱼轻笑,“机会难得,失不再来呢。”
这是在说她这样的命魂十分难得,丢了这个机会,恐怕就弄不到手了!
泰永公主几乎气笑,拿手指点她,“你这丫头,真是……”
却又看了眼一直静默无声的郎镜。
“你胆子倒是大,跟老天爷抢人。这样一点点换掉他的三魂七魄,倒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你自己却……”
“公主殿下。”迟小鱼忽然笑着伸手,将桌上那枚符篆往她跟前凑了凑,“这个可要收好了哦。”
泰永公主被打断,倒也不恼。
只是深深地看了眼迟小鱼,不再说起这个话题。
转而又去屋子里拿出一枚碎裂的镜子,递给迟小鱼,“上回你卖给我的三生镜,索性破了,放在我这也无用,就送给你吧,权当做了谢礼。”
迟小鱼笑:“我都拿了公主殿下的三魂了,您还给我这个?叫我怎么好意思?”
☆、第126章 付出与爱
泰永公主翻了个大白眼,“就你这脸皮,还能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行了,拿着吧。你今晚给我的东西,远比这些贵重得多,这点我还是分明的。”
迟小鱼笑了笑,“公主言重。”
泰永公主又白了她一眼,顺手把镜子塞到郎镜手里。
可刚刚要收回手的时候,忽然发现碎裂的一块镜面上,照射出的郎镜的面容。
她悚然一惊。
骇然地朝镜子里再看去,却发现那面容不过一闪而过。
再抬头看郎镜,却依旧那般丰神俊朗的傲人之姿。
不由皱眉。
迟小鱼发现,也凑过来看了一眼,笑问,“怎么了?被我家的小郎君迷住了?公主殿下不好这样朝三暮四的哦?”
“去!”
泰永公主心头疑惑一闪而过,没好气地推了把迟小鱼,“就会瞎说!赶紧走吧,天快亮了。”
迟小鱼抬头,看了眼这小院上方,两轮月亮几乎快重叠到了一起。
点点头,拉住郎镜,走到小院门口,忽又回头问道,“那您这浮生殿,以后待要如何?”
泰永公主却站在那百花盛开的院子里,轻轻地笑了。
“不过只是南柯一场造出来的梦境而已,等到梦醒,自然……也就随风去了。”
迟小鱼眼神微变。
数秒后,笑了笑,朝她点头,“珍重。”
便跨出了院门,朝前一伸手。
那柄白色的灯笼,恢复如初,再次出现在迟小鱼的手上。
郎镜低头。
就见脚底巨大的水浪凝结花朵状,将他们直直地从半空送到湖边,然后退回湖里,再不见。
郎镜回头。
看到那座气势恢宏的宫殿,自湖面上方渐渐消失。
像散开了的雾气。
黎明终了,晨曦初降。
迟小鱼吹灭灯笼里的光。
周围无数的蛙鸣水声鸟唤虫叫,顿时涌现。
生动的尘世。
鲜活的人间。
郎镜低头,看身侧已经浅笑敷面的小女孩儿。
张了张口,刚要说话。
迟小鱼却已经开了口,“不必担心,爱与不爱,都是她的选择。她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
郎镜一愣——原来迟小鱼刚刚看到了他的疑惑。
想了想,点头,“这位公主的爱,似乎付出了很多。”
前世,今生,以及未来许多年。
迟小鱼却一笑,摇了摇头,“爱都给了,还在乎付出么?”
郎镜微微意外,随后也是含笑点头,“确实,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情感,比得过一个‘爱’啊。”
迟小鱼抿唇,浅浅地笑。
她没有告诉郎镜,也许世人都觉得这位公主殿下对所爱之人付出太多。
却从未想过,公主殿下的命,却是男人从毒蛇之口救下。
纵使之后男人退缩软弱不敢争取。
可泰永公主死后,那男人却钻进了她的墓穴里。
握着她当初给他的耳钉,用指甲,生生地在那最为坚实的无尘木棺椁上,抠出了泣血的‘蕙儿’两个字。
最终,用他那深厚似海的思念与爱,将已死的爱人,重新唤醒。
没错。
蕙儿并不是人,他是男人的思念凝结的一个叫做‘秽’的存在。
秽,邪恶而凶残。
初醒之时的蕙儿,只是一只狂暴的野兽,没有神智没有心性。
自然而然地,攻击了站在她面前的那个欣喜若狂的男人。
直到。
她吸干了他身体里所有的血,接收了他那早已融入血液的爱恋与眷慕后,才渐渐地醒悟过来。
她明白了他的心意,也记得她在自己咬向他时的毫无反抗与心甘情愿。
这样的一个男人啊!
他爱的那样卑微与隐忍。爱的那样忠诚与虔诚。
可是,在她明白过来时,却又死在了她的口中。
幽深晦暗的墓穴里,她抱着没了声息的他,哭得双眼泪血。
她那样费尽心思想让他活着,不惜舍弃了自己。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这样地死在她的手中呢?
为什么啊?
为什么呢?
迟小鱼想,有些爱,就是为了成全吧!
她要成全郎镜,她还要成全三界六道。
不知藏身何处的后卿,暗界里蠢蠢欲动的眼睛,师父为她卜算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