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九歌平时随性惯了,但在人山人海的场合,因着‘女君’身份,她还是将自己悉心打扮了一番。
她驾着一团五光祥云,脚下踏着万缕烟火,身披银丝锦织漫花裙,腕间横挎淡黄色萝衫披帛,傲然屹立于凉风阙阙之中,三千乌黑长发滚滚落下,远处一看,她在天地之间,宛如一朵清新淡雅的白色冷花。
东虚似是成了另外一番风景,漫山遍野的梵偍树挂上数不清的大红色喜庆飘带,从高处云端往下望,像是一团又一团喜气洋洋的火焰,连接着一朵又一朵五色梵偍花,白烟缭绕,雾云迷离,东虚的景观犹如虚无山境,超脱俗尘。
再近一些,清笛与长琴,花鼓同三弦相交碰撞,传来阵阵婉转悠扬的天籁之音。
东虚清净了几十万年,这是九歌第一次见着这么唯美绝伦又热热闹闹的东虚。
“哇,好美——”连小鲤鱼精都不由感叹,手里提着沉甸甸的千年珍珠。
九歌来的时候,东虚神宫已经烛光冉冉,歌舞笙箫,宴席上已经端坐了许许多多的上仙和佛界诸多金佛,阿罗汉。
虽然九歌的辈分很小,但因着三玄天嫡公主、南海女君光鲜亮丽的头衔,当她走入殿内时,殿内所有人皆起身,朝着九歌毕恭毕敬鞠躬作楫。
“恭迎南海女君——”
眼前冲着九歌弯腰点头的乃与她父君同辈上仙,九歌突然浑身不适,捏紧小鲤鱼精的手腕,急匆匆朝着殿内走。
仙族和西方境地有个规矩,自家儿子和女儿成亲,父亲和母亲,不能前来参加,以示这段姻缘,并非父母之言,而是两情相悦,以表达这段感情,伉俪情深,不参加一丝一缕的杂质,‘长长久久’之意。
虽然加没加杂质不知道,但西方境地在仙族与佛界的交界地,是个极其特殊的地方,这里的人,既使仙力又修佛、道大乘之法,西方境地的王室贵族皆有佛体金身,以修佛为主,仙力为辅,但为了得以西方境地能有香火延续继承,这在佛界才破了七情六欲的规,才有了鲁耶帝君的后宫,以及今日东虚的成亲典礼。
说白了,西方境地就是个‘大杂烩’,仙、佛、道法每处都涉及,可每处都学的不精,唯有佛法修得最为上乘,可又因为要延续血脉,破了清净佛规,虽有佛体金身,却不能修到极致,不能成佛。
这等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才有了这个非仙非佛之境。
而仙族和佛界地方君王总共十位,不论这些繁忙的君王来与不来,东虚都非常有礼貌的设了十位风水宝座,皆在前殿,乃上座。
三玄天同东虚的关系一向不太亲密,故其所管辖的四海帝君,只来了九歌一位南海女君。
于是,十个威风凛凛的上方宝座,放眼望去,只空荡荡的坐了三个人。
九歌打小就不喜欢串门,披着南海女君头衔,却鲜少入住南海,她用余光斜瞄了坐在身旁的两位浑身祥云的男子,唉,实在认不得是那处的帝君,连句问候的话都说不出来。
在此等神仙聚集场所,身为君王,若是彼此之间不相识,乃是仙仪之中大忌。
九歌五千岁时封为南海女君后,玄帝曾命人画了地方君王的画象,为的就是让九歌在隆重仙宴上不那么狼狈,玄帝还苦口婆心的举了个例子,说东海帝君也就是九歌的哥哥,几万年前参加六清境的洗尘宴,错将云鹤帝君认为西荒帝君,引得在座诸位神仙笑了三万年,也一度使得三玄天和羽族不愉快,至今还尚有隔阂。
九歌觉得两个大老爷们,因为这点破事,关系僵到这种境地,实在忒不爷们,忒为不齿,但这世间,神仙芸芸,有那么几个小肚鸡肠也实在很正常。
九歌心里认真盘算了几下,她文武皆弱,年纪尚幼,万里南海在她的管辖之下,显得何其脆弱。看来今日,她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万不可与这些帝君起任何冲突。
好在这两位帝君性子都很高冷,只是冷漠的饮着酒水,慵懒盯着漂亮仙子的歌舞,目光才没能落到九歌身上。
九歌一紧张,就有些口干,端着酒水咕噜咕噜喝起来。
“恭迎天族储君——”
前殿突然跪倒一大片,乌泱泱的人群俯首称臣,比恭迎九歌的阵仗大多了。
九歌手里的酒樽一滑,神色不由自主,变得很慌张。
坐在她旁边的一位帝君眼疾手快,迅速抓住了差点碎掉的酒樽,这等喜庆场面,瓷器破碎,那可不是好兆头。
“南海女君,为何突然心事不宁?”
九歌抬眉,撞见一个神神秘秘的帝君,面上戴着半卷黑纱,遮住了一半的脸,那双眼睛透着慵懒随性,但深褐色的双眸似万海星辰,很漂亮。他身披藏青色龙纹外袍,腰间系着松松垮垮的五石流苏间带,撑着头皮,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九歌的名号在六界是人人皆知的混世魔王,身为女儿身,却调皮捣蛋,时常惹得三玄天不太安生。
可这下就尴尬了,众人皆识她乃三玄天嫡公主,南海女君,可她却连地方君王的名讳,一概不知。
这确实显得不太礼貌。
九歌咳了几声,平复了点心情,她扶着轻疼的额头,十分抱歉的对眼前这个帝君道:“说来有点不好意思,本君前些日子身子不太好,记忆也有些模糊,冒昧问道阁下是哪里的帝君呢?”
看起来这位帝君心胸很是宽广,并没有半点生气,很大度的自我介绍道:“蓬莱仙山,北祭帝君。本君一向鲜少参加宴席,南海女君不认识,也很正常。”
九歌突然一惊,嘴里咬着的奂花籽掉下来,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这这不是她父君给她谈的那门亲事?
还未等九歌回神,北祭帝君只轻飘飘的同她说了一句:“本君与六清境关系不合,就此告退。”
顷刻间,他已化为一缕白烟,飘然而逝。
九歌又抓起一把奂花籽,一颗一颗细细磕起来,此时曲璟禹已走入殿内,他今日打扮的比往常还要隆重一些,玄衣打底,上面用金羽线绣了一条大龙,俊俏犀利的龙头从左肩臂攀附与腰间,栩栩如生,容光焕发,这衣袍很符合他尊贵非凡的身份,又显得不俗气。
他身后紧紧跟着一位女子,淡紫色烟罗仙裙随风轻拂,头上插着几只素雅珠簪,出入这等场合,显得清新脱俗又不失大气。
当那女子侧身垂眸时,奚紫那张雪肌玉肤出现在九歌眼里,九歌将嘴里的花籽壳吐出来,心里愤懑道,这等场合,带奚紫前来,是存心想要气死她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陈年旧事兀唏嘘
(一)
东虚神宫殿内又恢复歌舞升华,殿内献舞的仙子随着宫阙玉音,旋转低头,五色飘带交相软融,拂动之间,宛如一朵又一朵盛开的唯美仙花,细柳小腰,聘婷若流星,婀娜多姿,摇曳生凤。
笙钟、瑟丝、箜篌、排箫、羌笛、长琴丝竹管乐相交碰撞,殿内余音缭绕,袅袅不绝,曼舞轻华,流风回雪。
曲璟禹在众人拥护下走入上座,堂而皇之坐在九歌身边,奚紫紧跟身后,斟酒倒茶,好歹也是仙星阁女上仙,这副卑躬之态,实在有点委屈她。
曲璟禹端坐在九歌身侧,一袭玄衣背影高深莫测,他默默饮着美酒,即使一句话都不说,也弄得九歌浑身不自在。
距成亲的仪式还有大抵三炷香的时间,座下一位散仙,手执酒樽,上前几步,恭恭敬敬朝着曲璟禹行了一个大礼,抬头道:“天族储君一向鲜少参加宴席,今日怎么得空前来?”
九歌觉得很口渴,端起酒樽干巴巴的喝了一口。
这三玄六清哪位神仙不知道西方境地和六清境不算亲密,几十万年都没有交集,这东虚的婚事,日理万机的天族储君竟会抽空来参加宴席?
天族储君前来,宴席之座自得再设一个‘储君宝座’,而东虚估计也从没料想过天族储君会前来,并没有设‘储君宝座’。
这突然降临的天族储君,不免让在场的人觉得十分意外。
曲璟禹心如止水,又在嘴边品了一口美酒,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侧头,瞟了九歌几眼道:“南海女君能来,本君难道不能来?”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她这一茬了?
九歌心虚的转身,对着殿下的神仙,尴尬的笑笑,掏出袖子里的白色绢帕,擦着自己的冷汗:“天族储君身份尊贵,无论走到哪里,都使得哪里蓬荜生辉,自然能来的”
九歌一遇见他,不由自主胸口有点闷,喘了几口气后,皮笑肉不笑道:“本君突然记起,聘礼还未送到东道主跟前,不太妥当,天族储君先品着美酒,看着佳人,本君先去处理一下要事,恕不奉陪”
九歌起身,拂裙,几乎落荒而逃。
小鲤鱼精二愣子摸不着头,手里揣着沉甸甸的千年珍珠,随着九歌一同走出殿外。
(二)
左右九歌不过寻个理由出来透透气,她看着东虚漫山遍野的梵偍花,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几百年的时候,死皮赖脸呆在东虚,整日围着尼凡转,奶声奶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