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璟禹挽着袖子,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照样不为所动:“不准喝。”
九歌仰头,笑容灿烂,指了指不远处飘来的一盏飞花灯:“你看哪里有一盏好漂亮的飞花灯,等会儿我要照着样子买一盏。”
璟禹目光随着九歌的指向看去,速度极快的九歌端起那碗满满的酒水,‘咕隆咕隆’一口喝得干干净净。
璟禹转头,发现了那被九歌吃干抹净的酒碗,很想指责几句,又见两颊泛着红晕,很是可爱,最终只是伸出宽大的手掌揉揉她的发:“真是不乖。”
第四十六章阳春三月细水流
九歌埋头,对着裹了厚厚一层辣椒的蹄,又是一阵啃咬。筷子已经不知道被她扒拉去了哪里,后来她直接上手,看起来比饿了三百年的狸猫还要狼吞虎咽。
水麒麟碰了碰九歌被酱油糊了满袖的白衣,小声提醒道:“殿下注意端庄端庄”
九歌兀自抬头,不知道何时站了那么多人靠过来,每个人的眼睛都充满悲怜之情,小声嘀咕着:“这姑娘真可怜,兴许几百年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还有人带了一点糕点,大发慈悲施舍道:“既然与麒麟公子一道,这点糕点就当我送给姑娘的你慢点吃,不够我再去给你买点?”末了,捂着袖子,很是伤感的说了一句:“这姑娘真是太不幸了。肯定是麒麟公子施好心,将这饿得饥肠辘辘的姑娘带了回来。”
月色宛凉,烛光随风闪烁,气氛尤其尴尬。九歌不好意思的将手上还差一口就啃完的蹄放回盘里,紧张的在白衣上抹了几把,两只冒着油光带着酱油色的手印,就这样刻在了她的锦瑟衣裙上。
她装模作样的将小指翘着兰花指,从袖子里取出小巧别致的铜镜,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如他们所看得那般可怜兮兮。
她很不想承认,镜子中那个蓬头垢面,满脸酱油、辣椒的人会是自己。四周堆积的人愈来愈多,皆用同情的目光楚楚可怜的盯着她。
九歌脸皮都快丢来没有了,突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曲璟禹用帕子又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油,淡淡的饮了一口酒水,指了指没啃完的蹄道:“怎么不吃了?我觉得你还可以再来五只。”
九歌抬眉全是人,怎么还好意思吃得下去。她摸了摸如同怀胎三月的肚子,正思怵着怎么在人山人海之中不动声色的离开。
不知何处又冒出一句声音:“还是怀胎的孕妇呢,真是太造孽了。定是被人抛弃,几百年都没有吃东西了”
九歌圆圆的脸蛋比火烧云还要红,整张脸埋在曲璟禹玄色大衣后面,小力扯着他袖子:“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看我?”
曲璟禹依旧淡然喝了一碗酒,不留情面的戳穿道:“他们哪里是看你,明明是来看水麒麟,不过顺便看到了你的吃相确实像几百年没有吃饭的样子”
九歌滚烫的小脸蹭着他后背:“我要离开这里,我不要再待在蹄店”
曲璟禹不由轻笑了几声。夜阑瞥眼,心里盘算着,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见到他笑了。
从人群里走出来,九歌都觉得自己颇没脸面,紧紧拽着曲璟禹的袖子,大半张脸都藏着他衣服里,被曲璟禹半托半拽,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人烟稀少的地方。
不知不知,夜阑和水麒麟也不在了。
九歌小脸憋的通红,问着:“夜阑和水麒麟呢?”
“刚才人太多,估计走散了”曲璟禹坐在绿草茵茵之上,望着眼前满塘好风光。夜色微凉,无数人手里都握着一盏荷花灯,淡黄色的光一闪一闪,在黑暗的夜里开出一朵一朵明亮的花,竟比池塘中央盛开的荷花,还要好看三分。
烟笼寒水波光粼,满池荷花漾凉色。九歌拽着他的袖子,心里很不安,难以欣赏眼前的美景:“璟禹,我们是不是该找一下他们?”
曲璟禹将九歌跃起的那只小脑袋,自己胸膛前:“有水麒麟在,夜阑不会弄丢的。”
“噢。”九歌乖巧的扑在他胸口,一阵舒服的风吹过来,九歌闭眼,舒服的感受着满池荷花香。
“卖花灯,卖花灯了~”不远处一个全身挂满荷花灯的老妪步履珊珊前来,嘴里大声吆喝道。
九歌爬起来,给了一锭碎银子,买来一盏荷花灯,点上火,小心翼翼的走在池塘边,轻轻放着花灯。
随后,闭眼,认认真真许了愿。待她再次睁开眼时,那盏花灯已经随波荡漾,不见了。
曲璟禹半蹲着,和她齐高,宠溺的摸着她的头:“许了什么愿?”
“不告诉你。”九歌别过脸,甜甜笑着。
落花十里,细水长流。月光轻轻,显得她此刻也是柔情似水,弯弯的笑眉,是他从没见过的三月。
第四十七章娉花几朵纤水漫
(一)
今日星辰尤其亮眼,挂在黑夜中犹如一颗颗崭新的夜明珠,九歌吃得太饱,腆着她那像皮球一样的肚子,慢悠悠的往麒麟府回走。曲璟禹因要先回房间放下九歌买的许多小玩意,便先入了房门。
九歌刚刚入府,淡蓝色的人影便立即窜出来,水麒麟焦急万分的问着:“殿下,你去哪里了?”
九歌斜眼淡淡望了心急如焚的水麒麟一眼:“关你何事?”
水麒麟手中握着孔纹扇拍了拍自己脑袋,万分懊恼:“殿下,天凤阁之战死伤惨重,微臣好不容易寻到你,再也不允许你出任何意外。”
九歌本来上好的心情,被这榆木脑袋弄得很是不开心。挽了油兮兮的袖子,没头没脑的问着:“夜阑呢?”
“夜阑姑娘早就歇息了。”水麒麟轻声道。
“哦,那我也要歇息了。”九歌打了几个哈欠。
水麒麟抬眉问了一句:“殿下今日也要在曲公子房里?”
“怎么?你有意见?”九歌随意取下头上的玉簪,黑珍珠般的长发随意披下来,微侧脸,露出宛转蛾眉。
清风几许,泉池波浪轻滚。水麒麟突然埋头,不敢看九歌,勉强稳住心里不太安分的悸动,断断续续小声说着:“可微臣听说你与曲公子并未成亲”他停顿了许久才继续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合礼数?且微臣给殿下布置的房间,是麒麟府最好的住所”
听他这么一说,九歌更是不高兴,腆着她的大肚皮,瞪了水麒麟几眼:“你若是真认识我,便知道我是仙族最不守规矩的,什么礼数不礼数?哪天把我惹急了,我将仙仪星君那几百本礼仪书撕成渣屑,北海丢几片,南海丢几坨,让这些书再也恢复不完整。”
水麒麟流了一身冷汗,吹来一阵风,背心凉飕飕。
九歌也不在搭理他,自顾自的朝着曲璟禹房里走着。她口有些干,端起桌上曲璟禹未喝完的凉水‘咕噜咕噜’饮了个干净。
曲璟禹正理着铺,玄色衣袍,只身着薄薄一件里衣,半卧于床沿,翻起一本书认真看了起来。
夜已深,不觉四周已经起了冷气。九歌白衣外套,洗漱了几下便蜷缩入被子里,头倚着曲璟禹的,饶有兴趣的支着脑袋去看:“好看么?”
曲璟禹温暖的掌心握住她冰冰凉凉的手,低头问着她:“今的手怎么比往常的还要冷一些?”说完,便将她的手往胸口暖了暖。
九歌乖巧的睡在他上,他一只手撑著书,另一只手顺了顺她的黑发,就像着一只温顺的宠物。
两炷香过去,九歌腹部又如白天一般,传来一阵一阵的绞痛。她面色变得苍白,没有丝毫血气,她难受的着肚子,不自觉将他白色袴角,随着蔓延开来的痛楚揪成一小团。
她在这里痛的要死不活,曲璟禹依旧云淡风轻的端着他的书,轻飘飘的来了句:“知道痛了?下回还听不听话?”
九歌捂着肚子,痛的在翻过来翻过去,曲璟禹目光平静,轻描淡写的来了句:“不让你痛一会儿,你断然不会长记性”
听到这句话,恼羞成怒的九歌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用力朝他肩膀一咬,硬生生咬出了一排排牙齿印。无论刀光剑影,还是匕首挑肉,他都一路尝了过来,九歌这点力道,对他来讲,他连眉头都难得皱。
九歌气得想打他,可无奈痛得要死,只能用眼神狠狠瞪着他。
曲璟禹放下书,起身起来穿外套。
“你要去哪里?”九歌几乎是拼尽全力吐出来的一句话。
“当然是找夜阑寻药了。”
“这个时辰,她应当歇息了”九歌面无人色,嘴唇苍白无力。
曲璟禹顿了顿,对房门外站的公公正正的水麒麟小声嘀咕了一声。不过一会儿,曲璟禹便端着一个温热的捧炉,里面放着一些檀香,闻起来很舒服。他将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她抱在怀里,裹紧了被子,将捧炉放在她绞痛的腹部,吹熄了灯火。
九歌觉得还是很冷,又往他怀里靠了靠,他伸出宽大的指骨轻轻在她腹部揉着:“这样是不是没那么痛?”
“嗯。”九歌小声应着。
他身上散发淡淡的檀香味,使人倦怠。为了照顾九歌,他用了个不太舒适的睡姿枕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整个胳膊又酸又胀,但盯着怀里的那只宠物睡得极其安稳,便十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