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一股血腥味渐渐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对她而言,那只是另一种形式的酷刑,在本质上,两者并无差别。
————————————
危素盯着镜子里那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她听见自己问:“你是谁?”
女人的嘴巴动都没有动一下,尽管她的声音在自己听来非常清晰。
“你是谁?”她又问了一遍。
女人抬起手,危素还以为她打算做些什么,心脏悬到了嗓子眼,结果她只是把灯关上而已。
危素猛然明白过来,她并不能控制自己意识所在的这具躯体。
她走出卫生间,然后顺着螺旋式的楼梯往下走。
她的手扶在雕花的红木栏杆上,丝绸睡衣的裙摆扫在台阶上的摩擦声细微可闻,还有轻轻的脚步声,嗒,嗒,嗒。
危素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听觉这么敏锐。
楼下的一切都沉浸在一片灰黑色之中,电视,茶几,立式空调,珐琅花瓶,乃至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都像素描画似的,安安静静,没有色彩。
她伸手拉开厚重的窗帘,才发现此时并不是夜晚时分,而是临近日出的清晨,远远的天空上有一抹红光漫过来。
“起得真早。”她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讲的是粤语,伴随着渐渐靠近的男性气息,“昨夜睡得不好吗?”
她扭过头去,对男人说,“一般般。”
女人的语气平淡中似乎暗藏着什么涌动的情绪,但危素没有心思细究,她因为这平平常常的一个回眸,浑身的血液都要倒灌到头顶上去了。
——面前的男人,是乔炜。
震惊过后,危素想,她被困在这具身体内,似乎是故事的主角之一,但实际上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行举止,更遑论影响事态的发展。
所以,一定是有个什么东西,它正在制造并且操控着眼前的一切。
反正乔炜听不见,她干脆大声发问:“怎么回事?!你是谁?”
她试图转动自己的眼珠去观察周围的环境,然而最终她只能挫败地承认:她的意识影响不了这身体一分一毫。就连目光,也只能见她之所见。
“气消了吗,敏敏。”乔炜温柔地抚上她的头发,望着她的眼眸说道。
危素心头一颤,警觉起来,她看出男人的眼神和语气都暗含不善。
可惜,这个被唤作“敏敏”的女人身在其中,非常完美地演示了“当局者迷”的至理名言,对此浑然没有察觉。
她似乎想说些什么,顿了一顿,最后还是选择示弱般地往乔炜的方向靠了靠,微微一笑道:“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呢,我早就不气了,只是你呀,以后不要疑神疑鬼……”
话还没说完,乔炜按在她头上的手狠狠抓住她的头发,往下一扯,她的头便仰了起来,声音被卡在喉咙里,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待宰的鸡。
“啊!”危素一声惨叫。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伴随着乔炜的这个动作,她的后脑勺竟然会真的切实体验到那种被用力揪扯的疼痛。
她想骂娘,事情她半点也干涉不了,苦头却要她来吃?
靠,这世上果然没天理。
乔炜几乎要把他的脸全部贴过来了,危素甚至能感觉到他的鼻息喷在自己脸上,带着些酒精的味道。
他一字一顿地说:“可是,我的气还没消。”
危素感觉这具身体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显然这个叫敏敏的女人非常吃惊,一句话都说不出。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乔炜把她两只手腕并在一起,扼在掌中:“你居然敢把我锁在房间外面?”他冷笑一声,“为了那个男人,就这么生气?”
由于惊惧和难以置信,敏敏的眼眶里迅速泛起泪水,危素的视野里一片模糊。
她双唇颤抖,半晌才开口道:“他只是同事……你究竟还要我说几遍?”
“那你又要我说几遍——我不想你去上班。”乔炜的音量也微微高了起来。
与他相对冷静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粗暴的动作。
他将她推倒在一旁的皮沙发上,用膝盖压着她的一侧大腿,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危素对上他的眼睛,除了愤怒,那里头,竟然还掺杂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我养不起你吗?!”啪的一声,他的巴掌扇了过来。
“还是说你上班就是为了勾搭男人?”又是一巴掌。
她根本来不及为自己说话,或许他也根本不打算听。
一声质问,一个耳刮子。
接下来他似乎还问了什么,但是危素听不清,他下手毫不留情,导致她脑袋晕晕沉沉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也嘴里冒出了一股铁锈味。眼前的景象都像是隔了一层雾气似的,朦胧不清。
危素突然觉得委屈,凭什么啊,凭什么就她莫名其妙地得遭这种罪啊。
她由衷希望自己能赶紧晕过去,晕过去的话,说不定就能从这场噩梦里醒过来了。可是她没有,乔炜终于停下了手,她瘫在沙发上,浑身没有半点气力。
乔炜接了半杯冷水泼到她脸上,她半眯着眼睛,视线渐渐清晰起来。
“现在乖了吗?”乔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怎么你会……”她嗫嚅着嘴巴艰难地吐字,显然心绪十分凌乱,一句话没问完,又另起一句,像是某种无意识的呓语,“为什么……为什么……”
危素的脑子还有些懵,她感觉到一只手轻轻地抚上脸颊,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她头皮一阵发炸,过了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敏敏自己在摸自己的脸。
“从今天开始,你就不用上班了,”乔炜说,“好好待在家里。”
听了这话,原本还沉浸在震惊之中的敏敏竟然迅速地回过神来,她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一切?!”
她挺直脊背,双手撑着沙发试图站起来,一边用双腿发力,一边用嘶哑的嗓音说:“我有手有脚,不想当个无所事事的贵太太,你凭什么把我锁在家里?”
“我有选择自己要做什么事的权利,而你,”她终于站了起来,“姓乔的,我再爱你,都不可能围着你一个人打转,我是人,不是狗!”
一方面,危素很想为她这大义凛然的一席话鼓个掌,另一方面,她也很想拜托这位大姐别再用言语激怒对方了,待会挨揍痛的可是她自己。
果不其然,乔炜笑了,一个愤怒到极点的笑。
他扼住她的脖子,敏敏想躲开,但是失败了。
他凑到她的脸面前:“嫁给我,你就是我的东西了。”
被他这么一掐,她的胸膛剧烈起伏起来,肺部却得不到半点空气。
危素只觉得眼前的黑影一层多过一层,慢慢地相互叠加,逐渐地让她失去意识,陷入黑暗。对此,她感到有几分庆幸。
在合上眼的前一刻,她恍惚间见到一抹人形的影子站在旁边,就在乔炜旁边,静静地看着自己。
那影子有张脸,一张略带熟悉感的脸,它开口道: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真·我控几不了我计几
☆、返魂香(05)
像是溺水的人终于冒出水面获得了空气一样,危素猛地从梦境中钻了出来。她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她支起身子,捞过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已经电量不足自动关机了。
脑袋晕晕沉沉,嗓子干得要冒烟,她走下床,双脚就跟踩在棉花团上似的,软软的使不上力。
她咕咚咕咚灌下大半壶水,终于能讲话了:“老鬼,我睡了多久?”她给手机插上充电器。
“我不知道,”一直保持着沉默的老鬼开口道,“我睡了两次,醒了两次,刚刚在睡第三次,被你吵醒了。”
“哦,那打扰你睡觉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危素肚子咕地叫了一声,她翻出一袋方便面,也顾不上煮热水泡面了,直接捏碎了就往嘴里倒。
老鬼问:“你梦到什么了?我怎么叫你,你都不醒。”
危素口齿不清:“我梦到自己是个大美女。”
“嗯,这种美梦的确能让你不愿醒来。”
“然后我被我老公扇了大概几百个耳刮子。”
“……什么玩意儿?”
危素想了想,补充道:“对了,梦里我老公跟秦留歌她老公长得一模一样。”她一边说一边开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日期和时间,不由得愣了半晌。
她记得她来香港入住这套房那天是7号,现在已经是9号,下午三点半,也就是说,她睡了三十多个小时。
应该能登上吉尼斯纪录了。
这说明什么?那个梦,不仅仅是个简单的梦而已,更何况,梦里的那些疼痛太过真实,她现在还能隐约感受到被掐住时的那种窒息。
还有,正常人在梦里多多少少能根据自己的想法影响梦境,然而在刚才的梦境里,她却处于一种完全被动的状态,什么都控制不了。
这不合理,老鬼曾经教过她如何做清明梦,她对梦境的掌控力一直是高于普通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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