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儿看她神情委顿成这样,自己也急了,“那可怎么办,刚说了这次不是咱就是大姑娘,二姑娘那是金凤凰,也不用给阎罗王沾毛了,咱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月晕一看她比自己还闹腾,更心烦了,“行了行了,咱们先去观望观望,在这里跳脚有什么用。”
秋儿被一教训,转念道,“如果是大姑娘嫁过去,就没事了吧?”
月晕道,“这也不是由我选的,舅那里有谱了,姻签便是明示,我们三个闺中的,没有什么说话的分量,除非……”
“别卖关子,您倒是快说啊!”
“就是让阎罗王看不上我,讨厌我,然后看上长姊,那就好了。你想啊,长姊是治鬼的,那与鬼王岂不是天生一对儿,无论如何都得将他们两个给撮合住。”
月晕自己一分析,好像越来越有主意了,当下也没有那么沮丧,摩拳擦掌地坐下想办法。
月晕身旁还有一个冬儿,埋伏在堂院那头帮她做包打听,这会儿溜回来了,急急地说,“焽王问了何时交换庚帖了,要核对八字呢。”
月晕起身,“问得谁?”
冬儿,“这就不知道,没具体说,焽王的人说要在这里再待上一段时日,因为正好是他休沐,最近啊太平了,原先我们和北边打,和西边打,如今和北边联合打西突那狗狼崽子们去了,前一月刚将他们打回狗窝,因此他才得清闲了。”
月晕听着听着,眼睛忽然红了,“和北边……”
秋儿冬儿知道一提北边,她就想起她那异国他乡的宰相爹爹了,秋儿于是赶紧转口,“咱们怎么撮合大姑娘?”
月晕鼻子刚酸,这会儿收回来了,“长姊和我不一样,我要出个门得请示,去哪里也得有人跟着,但长姊是玄门人,舅舅对她没这限制,见男人那就容易得很了。”
冬儿还没回过味儿来,“这意思是,您要做红娘,不做王妃啦?”
月晕想了想,原先她觉得“待价而沽”的姻签是种侮辱,只有贱民生妓才拿价来标识,如今这明晃晃的在自己身上写了价码,好似自己跟那市场上的肉似的,论斤卖。
后来等着前来送礼的人多了,只要是送到舅家的,但凡指明是给她的,都抬进她娘亲院子里去,金银首饰家里都堆不下,有时候摞在外面那些箱子便像假山一样,她便欢乐了。
比较起来,谢流离这个大表姐,明面上是不嫁人,但实际上是舅舅对她的看待与对其他人不同,“膺箓受图”看起来曲高和寡,实际上是另一种“待价而沽”,但舅舅的考核标准便不一样了,具体是什么标准,那就高深玄奥,不是她能明白的了。
而二表姐谢笙,一句“凤凰”就让她没了选择,太子如今也不能说就坐稳了江山,这几天街上全是太子的檄文,秤砣还不知道往哪边摆呢,她也不一定就能落好。
倒是她自己,登门的王公侯爵络绎不绝,如果不嫁给焽王,还有大把在后面排着,且不说她年龄还是最小的,即便多挑三年也没什么关系。
月晕知道自己的性子,并不是温顺贤良又识大体的,如二表姐那般的人儿是专门配给皇家的,跟她这德行不一样。
“说起来,二姊有段时日没出门了吧?”
冬儿答,“说是姻签出了之后,就不怎么出来了。估摸钻起来读女则去了吧?”
月晕跟两个婢子咯咯咯地笑一阵,月晕说,“其实二姊本事大着呢,只是以前见堂客只能说读女则,给你们都记下了,老拿出来说。”
“可是长姊回来了,她都不出来见一见,不像她啊。依着以前,她自己不出门也会让下人去问的。”
冬儿:“没听说她们院子的问。”
月晕:“哎,不管了,我和长姊说了要去一起偷看阎罗王的。估摸这两天她也休息好了。”说着她起身向谢流离的破洞走去了。
走到缥缈居前闻到袅袅花叶熏香的味道,便吩咐两个婢子,“你们回去吧。”
两人知道,谢流离不喜欢被人伺候,也不喜欢看见她姐妹们前拥后簇的模样,她会不自然,便甚少说话了。
月晕独自走进去,渐渐靠近那洞,上面写着缥缈间三个字,但着实不是什么“间”,实在是个有些怕人的黑黢黢的山洞,也看不出哪里缥缈了。
越往里走便越觉深邃,其实是个穿堂过道,进去几步就豁然开朗了,可她就觉有些瘆得慌,那古朴木头陈设甚是名贵,但她却看不出好来。价值连城的摆木盆栽,在她眼里也不过是枯枝而已。
堂居里没人,里面还有一个纵深小洞才是卧房,好在还有些女儿情调,在卧房外头还遮了纱帘。
月晕一掀开,吓得手脚怔住。
谢流离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男人,而谢流离正坐在床榻边上。
?!不是膺箓受图,不是不嫁人,不是曲高和寡?
却其实……
谢流离正呆呆望眼前熟睡的男人,方才与她上岸后,没有走多久便走着睡着了,脑袋耷拉在她肩膀上,像个小娘子,倒衬得她像个男人。
那秋千在前面走得飞快,是走,而不是飞,因他这主人实在不济,要靠女人一路驮着。
谢流离后来就将他背在背上,跳上她家房顶去,从后头兜着他的屁股,一路径直找回她自己的洞来。
本就已经疲惫的她,到现在还没有合眼,脑袋早就晕晕沉沉,但却光顾着坐在他旁边瞧他,连那倒霉蛋谢月晕进来都不知道。
谢月晕站了一会儿,愣得脑袋魇住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突然转身,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叫,“长姊床上藏人啦!长姊床上藏人啦!
谢流离蓦然惊醒,提气飞奔出去,一手揪住她头发,另一手捂住她嘴,将她拖进去。
谢月晕后脑被揪得一阵疼,可是没办法,自小就被揪惯了,头发都不知道跟谁,疼得只好闭嘴后退。过不得片刻,她已经浑身上下被贴了十几道符,两眼睛两耳朵都被堵上,嘴巴也堵上,手脚也缠上,屁股贴地起也起不来了。
谢流离将她办好了之后,实在是困顿了,于是便在地上打了一个地铺去歇一歇。大抵小睡半个时辰就好,这丫头吃了教训,也就不敢再胡乱说话。
半个时辰间迷迷糊糊觉得腰上有什么东西缠上来,微微睁眼看见了白色的羽毛,像是那白鹭秋千爬在了她身上。
连鸡都会找软和地方睡觉。
半个时辰后再醒来时,那鸡已经全个儿地窝在了谢月晕的身上。谢月晕知道大约是只大鸡,闷声嗯嗯,浑身想抖动。
大家闺秀的哪儿见过这种黏人的鸡,更何况禽类身上有味道,她平日里穿金戴银的有洁癖,这会儿又看不见,只能感觉到,实在要疯了。
谢流离哈地一声从喉咙里笑出来,见那秋千对谢月晕也极感兴趣,她越挣扎,便越要用那黄色的长喙四处去戳一戳她,也不戳疼,尽是找让她发痒处,谢月晕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谢流离看得好笑间,腰间的手腕又紧了紧,她慌忙低头一看,才发觉这手是宁昱的。
“……你怎么下来了?”
宁昱呓语:“我怎么能让你睡地上。”
“……那你也不用和我一起睡地上。”
“那我们一起回床上去?”
“……”
谢流离强松开他的手,心道他这会儿没扎针怎么就突然醒来了,转头回去望,便见只不过还在醉梦中,这会儿刚说两句,又鼾声四起了。
可这家伙总是迷迷糊糊做许多羞臊的事,等到自己醒来后又以为是做梦,大义凛然地将一切忘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第38章 花落谁家【二更】
谢流离真拿他没辙了。
伸手去谈一谈他脖颈处, 果然如他在六螺城所说的有灵骨。只是方才呓语时, 身上还热躁躁的,等熟睡后, 却不知道为什么,一时热一时冷。
难道他这嗜睡是种病症或者……中过邪?
谢流离的修行只限于符道,只能拿纸符出来给他照一照有没有邪祟在身上。光明符拿在他头顶泛出红光, 谢流离持符从头到脚地给他照一遍, 逡巡到左边肾脏之时,倒是空的。
太子少个肾?!
虽说一个也够用了,可这身子虚的毛病算是落下了, 日后恐怕房事上面也要悠着些……
谢流离又羞耻了。只不过她心思想,若她都能测出来太子身上少了东西,那么太医院和京中的玄门当职的肯定也知道。
可谢流离听说过,只有一个肾, 也活得甚好的人,怎么偏他就这么虚弱能睡呢。
脸燥红一阵,那谢月晕又开始吓得直哼哼。谢流离望见她, 便想到太子注定是与她二妹有缘,姻签定谢女姻缘, 这是祖上的惯例,姻签并非由父亲所出, 也非由族中所出,是谢氏所托玄境所出,就算作是天意了。
如果她非要因此而更改二妹的姻缘, 那么于谢家的气数损益也会改变,在玄境高于地面的这个世道中,世人对她的尊敬,不也是因为一个“天道昭然”么。
她叹一口气,打横了使力将这重得要命的宁昱横抱起来,这家伙仰倒在她肩头,睡着时还会伸舌尖一点去抿唇,好似是梦中回到亲娘跟前,梦见唇上有奶渍没舔干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