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实迈出一步后退万步的感觉。
他不会强迫她,但绝不容许自己不能亲近她,那太煎熬了——能走到今天,他太不容易了!
他含笑低头观察她,经历了那么多风霜雨打,外头威风凛凛的神君阁下,他口是心非的小徒弟在情*事上还是个青涩的小姑娘啊。
真想逗她,看她不知所措的样子,但是又突然舍不得了。
“我抱着你睡,不占地方。”他故意邪笑了一下就着她的唇亲了亲,埋首在她的颈窝,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温画僵了一下,很快发现萧清流只是蹭蹭她的发,之后就真的只是抱着她睡!觉!
他在她耳边道:“画儿,我有些累了,让我躺一躺。”
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温画搂着他,心疼了,之前莫名其妙的矫情全扔了,掀了被子道:“你进来躺着。”
萧清流笑道:“你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温画怔了怔,这回连耳朵尖都红了,难得的露出些小姑娘的脾气,瞪着他,闷闷道:“有什么好怕的。”
末了又傲骨嶙峋地添了一句:“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萧清流勾勾唇,果断躺进被窝,将人搂怀里,贴着她额头道:“放心,你不乐意,我不会做什么的,要是我对你用强,你可以打我。”
温画嗤地笑了出来,有些乐不可支:“徒弟打师父,那可是欺师灭祖啊,再说了,我可能打不过你。”
这么插科打诨了过去,两人之间的那堵墙就这么推了。
多大点事儿啊。
萧清流也笑出了声,道:“和我说说话吧。”
“嗯。”
“我去了天墉一趟。”
“那里怎么样了?”
“……还好,那红莲烙印吸纳了阿瑜,兰曜上神的性命,最后稳住了没有塌,天墉算是没出大事,不过长老祠算是毁了,兰筠族长以此为由,正式辞去族长一职,和项夫人失了踪。”
“失踪?”温画一惊,看着萧清流。
萧清流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接连失去一双儿女,伤心欲绝,兰筠和项漪柔对天墉灰了心,结伴遁世了。
温画轻叹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近来,霍云姬倒是焦头烂额,她之前振振有词地说卫黎君杀了湛清,但红莲烙印里容不得假,湛清的仙契被吐了出来,他之前诈死的事,全碧落都知道了,卫黎君的冤屈算是洗刷了。”
温画冷笑了一下:“洗刷又如何,卫黎君在红莲烙印里,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她问:“那霍云姬怎么说的?”
“她把一切都推给了湛清,说是湛清欺骗了她。”
温画摇摇头,其实早料到霍云姬的后手是什么,只是听到还是堵得慌,比起她这个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女儿,湛清,湛瑶这两个她亲生的孩子或许更悲哀。
“都是她的儿女,何必呢。”
有时候她觉得连湛清都是有底线的,可是霍云姬没有。
知道她不喜欢听到有关那个女人的字眼,萧清流转开话题,道:“今天去了趟长老会,他们拐弯抹角地希望我把天机策交给他们。”
温画看着他道:“你给他们了?”
萧清流没好气地掐了掐她的脸:“当为师傻么?”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虽然天机策开了,但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温画眨了眨眼:“那群老顽固信了?”
“嗯,信了。”
这么容易?
萧清流想起那议事大殿里,天墉长老会那群白胡子老头听完他一通装聋作哑的胡编乱造后,竟然聚在一块儿一本正经地讨论,他竖起耳朵听了会儿,被气到了:
那几个老头说:“天机策是季微前辈的神迹,这小仙这般卑微的身份,神迹当然看不上他的,他有什么能耐看到呢?”
“是啊是啊,名不见经传的,我们都没资格,他凭什么?”
“唉,可惜了,见不到前辈的遗迹,鬼月姝的秘密只怕永不见天日咯。”
......
就这样在天墉长老会的优势镇压与凌厉的瞩目下,萧清流这个身份卑微的小仙灰溜溜地回了揽月东来。
温画震惊:“你可是进了红莲全身而退的人啊,别人不知道,长老会的人总该知道红莲的厉害,他们居然没看出来?哼。”
这语气里的自豪感都快溢出来了,他徒儿对师门看来挺满意的样子。
萧清流笑道:“他们觉得我能全身而退是因为你——堂堂温画神君,为师那点萤烛之光哪能比得上你的光芒万丈。”
温画鼻子又一哼。
萧清流笑,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发,温存了会儿,他将温画拥着被子拦腰抱在怀里坐起来,两人贴着墙根坐在床上。
他伸手一弹,一道仙气凝在半空,片刻后,一张纤薄的纸缓缓从四角舒展开,立在两人眼前——谁能想到,那记载天机,事关鬼月姝的绝密机要,就只是这张平平无奇的纸上短短的几句话呢?
纸上的字迹自然是萧清流的,那天在红莲之中他听兰握瑾口述记录下来的。
温画曾经问他,他的记性那么好,何不当场记住,何必那么麻烦写在一张纸上呢?
但萧清流觉得,这么重要的东西白纸黑字,一笔一划地板上钉钉,比虚幻的记忆更要来得郑重些,有些东西写下来和凭空所想,会有些主观客观上的区别。
天机策上无非也就翻来覆去那么几句话,这三个月来,萧清流和温画早已经将它烂熟于心。
所谓天机策,从口吻上看其实更像是一封忏悔书,季微的忏悔书。
最后一句话:“吾与愚兄可安息矣。”说的便是季微和她的兄长。
两人如今都已亡故。
季微是个行事格外隐秘的人,几乎从不露面,关于她的记载比鬼月姝还少,鬼月姝至少还有个天机策,季微就像是个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仅仅出现在兰曜痛苦回忆里的人物。
她就像是被安排好的,只为撰写天机策而生的人。
萧清流和温画之前讨论过,两人一致认为季微和她的那个神秘兄长就是当年盘古父神安排守卫封印鬼月姝的两位神将。
从字眼上看,不论是“授我”,还是“尊驾”等等无不体现出季微对鬼月姝的崇敬之心,她对鬼月姝是臣服的。
整个故事其实不难猜,当年父神盘古创世之后,曾将鬼月姝亲手封印,并且命令两名神将看守鬼月姝,以免它出逃祸世。
但,由于某种原因,那两名神将没有尽好看守之责,让鬼月姝伺机逃出了封印。
于是就有后文中‘昔吾兄妹二人一念之差,渎职之罪,孽障滔天’数句,至于那所谓的一念之差究竟是什么,只怕没人能知道了。
他们放走了鬼月姝,等同于将那有灭世之威的戾器置于苍茫世间,埋下难以除去的隐患。
父神也曾令二人缉拿鬼月姝,可惜,两位神将前后都已死去,鬼月姝却以四分五裂的形式依然游走在洪荒。
当然天机策中还提到了温画。
‘尊驾奉一小儿为宿主,敛其锋芒,避世沉眠,亟待苏醒。’那小儿自然就是温画了。
又五千年,碧落诸仙妄图剿杀尊驾,指的则是万年前的那场剿杀。
令萧清流和温画都无比震惊的是,当年那场战役之后,鬼月姝竟然召见过季微,并且告诉她一个惊天隐秘:
世间不仅有鬼月姝,而且是上下两阕。
可惜的是,因为当年的红莲焚毁,天机策关于上阕鬼月姝的记载残缺不全,兰握瑾只记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上阕鬼月姝,无穷也,
还有后面的那句不知所谓的‘暗行养晦韬光’。
这句话有头无尾,掐了中间,实在令人费解又令人扼腕,上阕鬼月姝为无穷,下阕鬼月姝为有穷,可见上阕凌驾于下阕。
好在关于下阕鬼月姝的记录颇为完整,且值得人寻味。
下阕鬼月姝曾因当年的剿杀,支离四散,分成六个部分,分别是天诛、紫月、苍冥、苍痕、天绝、七杀,如果想要找到上阕鬼月姝,首先要把下阕的这几部分聚齐。
温画出神地盯着那张纸,回想起当年的自己,喃喃出声:“天诛,紫月,苍冥,苍痕,天绝,七杀......那么我是其中的哪一个呢?”
萧清流沉默了一下道:“画儿,你可以回想一下,一万年前,鬼月姝和你究竟发生了?”
温画诧异回头,一不小心额角撞在了萧清流的下颌上,萧清流用手指揉着她的额头,眼里是谨慎的征询和温柔的关心。
那段往事她从不会随便提起,不论是刻意的遗忘还是假装云淡风轻的过去,伤口仍在,揭开来流脓流血,她到底还是疼的。
从她喊萧清流师父那一天起到今天,除非她自己提起,他不会多问一句。
萧清流心疼她,她知道,她枕在他胸口上,缓缓道:“那时我还小,被华飞尘打进十八剑阵的时候我觉得我完了,万剑穿心的时候,我觉得痛极了,想着就那么死了也算了。”
萧清流没说话,一只手轻轻地,柔柔地拍着她的背,像照顾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