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中隐痛,虽然有所期盼,可是温画知道这样的期盼对于贺筠来说是负担,是太沉重的一厢情愿。
贺筠不会愿意的。
他的心愿就是离去,就算是鬼月姝都无法扭转他的意志。
温画轻轻一叹,手持斩云飞身而起,蔚蓝色的星芒在云间穿梭,在花间游移,凌厉的剑气轻啸着将那盈盈弱弱却傲骨嶙峋的花瓣席卷入天际,翩翩然然,温柔,洁白,纯净。
从云间落下,发上的白绦轻轻舞动,温画定定地看着花雨,心仿佛在此刻才稍安。
她能不能相信,从那以后,那个人已经在自己的天高海阔之中无拘无束呢?
萧清流在前,凛少、南铮在后,手持心香一束,一起向着那徐徐在天际散开的花雨深深一揖。
以花为塚,这是一场迟来的祭奠。
就让那人在广阔的天地之中安息吧。
温画忽然道:“师父,我不想再这么被动下去了,我想把下阕鬼月姝全部找回来。”
不论上阕是何目的,她都不想再成为上阕手中的一枚棋子了。
鬼月姝回来的越多,真相也就越来越接近。
萧清流自然支持:“散落在洪荒的鬼月姝还有天绝,七杀,苍冥,苍痕,画儿,你想从哪一个开始?”
温画望着天际的浮云,忽而一笑:“我听说近日碧落三山从极地天玄新进了一位上神。”
萧清流:“哦,你想动天绝?”
“下阕鬼月姝,非死不能复生,我想......杀了华飞尘。”
第83章 天绝卷二
天诛在菩提圣光塔里待了万年之久, 前几日紫月回归,同脉鬼月姝合体,圣光塔锁不住他们了。
谢老儿在深夜的睡梦中收到了最后通牒:鬼月姝要出塔了。
谢老儿在他的万象宫门口正襟危坐着, 长长的白须在仙气里纹丝不乱,他建立起厚实的仙障将万象宫及归鹤殿团团围了起来, 将手底下的小仙童全撤去,又让路过的仙僚给他带了份折子送上去给天帝。
折子上禀明天帝, 如果他此次不幸死在鬼月姝手里, 还请天帝早日寻得另一位执笔天官。
天帝下了道旨意,关怀备至地让谢老儿保重。
谢老儿欲哭无泪,他真是个失败到底的老神仙,没享过一天清福,老了还得受鬼月姝的折磨。
谢老儿想送信给萧清流和温画,他们俩是他最后的希望, 他偏过头觑了眼躺在他的宝贝藤椅上, 翘着二郎腿, 化作萧清流模样的鬼月姝。
不经意和他深紫的目光接触,谢老儿吓得后脊背冷汗直冒, 鬼月姝笑了笑:“老头, 你心里是不是想去找温画或者萧清流?”
谢老儿一惊, 嘿嘿笑道:“不敢,不敢,我,我找他们做什么呢?”
鬼月姝哼了哼。
谢老儿大着胆子又问道:“敢问, 您,您现今是天诛还是紫月?”
鬼月姝拿起手边的一盏梅花饮雪,修长的指尖捏着杯盖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下,抬起透着邪气的紫色瞳眸,朝他露齿一笑:“我啊,我是紫月。”
谢老儿被那笑吓得魂飞魄散,不由自主缩了缩身子道:“那,那天诛呢?”
紫月神色一冷:“她太碍事,我把她关起来了。”
谢老儿腹诽,鬼月姝也内讧么?他想问天诛被关哪去了,但是没胆子。
咽了咽口水,他又问道:“您......您老人家既然出来了,为何还要待在我这小小的万象宫里......?”
鬼月姝挑了挑眉,轻轻呷了一口那茶,藤椅前后摇晃,他躺地十分惬意:“因为我要借你的地方见一个人。”
谢老儿疑惑:“谁,谁啊?”
紫月没有理会他,手指轻轻玩弄着精致的瓷具,梅花饮雪的味道实在不错。
“来了。”
茶水润泽过的唇溢出一丝清淡刻薄的冷笑,额前的发飘到了眼前遮住他的一双眼。
梅林传来脚步声,有人轻易破开了谢老设下的仙障法界,往此处走来。
隔着浓厚的仙气,只见一个白衣身影正慢慢靠近。
谢老儿心头一跳:“谁啊?”
那人淡漠的声音传来:“华飞尘拜见谢天官。”
谢老儿一惊,他来干什么,鬼月姝告诫他谁都不能进万象宫的,刚要回绝,便听紫月幽幽道:“让他进来。”
谢老儿讪讪,对那白衣身影道:“哦,是,是华上神啊,请,请进。”
仙障退让出一条路,引了些许万象宫梅林的香气,浮动的雾色里,华飞尘走了进来,黑发束冠,白衣冷冽,气息幽冷,腰间的悬着一柄青碧色的长剑。
那双眼淡漠深沉,透着丝冷淡的倾颓与不耐。
他一眼看见了躺在摇椅上的紫月或者说是化成萧清流模样的紫月。
“萧清流?”他冷冷吐出这三个字。
紫月扬眉一笑,好心地解释:“我不是萧清流,我借了他的皮相罢了。”
华飞尘眸色一沉:“是你让我到这里来的?”
紫月点头。
华飞尘的指尖已经摸向碧尘剑的剑鞘:“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呵,不认得我了,我们可是老朋友了,找你来是为了叙叙旧。”
“叙旧?”华飞尘不解地看着他。
紫月不耐道:“在我面前你还要装腔作势到什么时候,天绝?”
华飞尘浑身一震,漆黑的眼没有半丝情绪,紫月笑了:“怎么,你很惊讶么?这一万年来天绝都没有透露半点内情给你么?”
华飞尘终于有了反应:“你是谁?”
“我是鬼月姝,紫月鬼月姝,你的老朋友。”
“紫月?”
华飞尘目光一闪,声音陡然间冷锐低沉起来:“你回来了?”
紫月轻笑:“你终于舍得出现了?”
谢老儿躲在远处明显察觉那个华飞尘有了变化,周身的气息变得愈发冷冽肃杀,仿佛靠近一点都能让人堕入万丈深渊。
谢老儿躲在柱子后悄悄地想:这就是天绝吧。
华飞尘从极地天玄飞升入三十三重天后,谢老儿身为执笔天官自然在天帝面前见过他。
那时的华飞尘冰冷清寒,一双眼冷到了极点,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肃杀,他从不与其他仙神交好,从来都是一人独行。
而天绝比华飞尘多了丝高高在上的傲慢。
天绝抬手纤尘不染的衣袖挥过,将周围的仙障雾气扫除地干干净净,等日光照进归鹤殿里,他问得直截了当:“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还是老样子,直截了当地像块冰渣子。”紫月讥讽,“你把七杀苍痕藏到哪里去了?”
“你为什么这么问?”
“当年下阕支离的时候,同脉鬼月姝为什么会分开,这里面不是你动的手脚么。”
听到这里天绝似乎觉得没有必要再否认了,他冷冷讥笑:“不是正合你的意思么?我给你创造机会让你谄媚上阕,天诛没有能耐看着你,让我们中间出了你这个叛徒。”
紫月神色一变:“背叛上阕我们不会有好下场,我只不过是自保而已。”
“哼,所以你选择把我们做了你的挡箭牌,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紫月道:“上阕没我们想得那么简单,背叛他我们不会有下场的,你还是一心要杀了上阕么?”
天绝冷冷道:“当年支离的时候我们和上阕之间就只能是你死我活,紫月,我回不了头了。”
紫月默了默道:“天绝你是个异类。”
天绝冷哼了一声,淡淡道:“你效忠上阕,我效忠我自己,都是自保,大家走的路不同罢了。”
“你问我七杀和苍痕的下落,其实我也不清楚,七杀神隐,苍痕也肯定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了,他们两个如果不主动现身就算是上阕也未必找得出他们。”
紫月闻言似乎有些失望,天绝盯着他的脸道:“你想找他们两个作甚。”
“《天机策》写的东西你都知道了吧。”
天绝眉棱一挑,显然他并不知道什么《天机策》,紫月将《天机策》所述转述。
“聚齐下阕方能参见上阕鬼月姝,我想这是能让上阕苏醒的法子,我正在遵照上阕的指示。”
“这是季微写的?她人呢?”
“死了,为了写这部《天机策》耗尽心血而死。”
“哦?”
“那上微呢,他妹妹死了,也不知他作何想法?”
“我听说上微也死了,如今葬在神墓里。”
“是么?”天绝颇为讶异。
“你想聚齐谁,都和我没有关系,我和上阕永远是敌人。”
天绝转身欲走,却听紫月道:“你知道华飞尘喜欢我们的温画么?”
天绝顿住脚步,紫月又道:“不过他好像还不知道画儿就是上阕,这件事你没告诉他?”
“你刚才也说了《天机策》有言,我们几个非死不能复生,华飞尘总归是要死的。”
他抬步走了出去。
直到那白衣身影消失在梅林的尽头,紫月转过身朝躲在角落里的谢老儿勾了勾手指,谢老儿才从角落里钻出来,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您,您老人家还有何吩咐?”
紫月笑着露出牙齿:“今天的事你不要说出去啊,说出去了,我就先拔了你的胡子,再把你吊起来当球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