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瞧着好些了。”烟雨低低的应着。倾绝这边换上家常的拉绒襟袍,茶也懒怠喝便往屋里去。刚进了暖厢,便见她坐起来了,不由的略紧了眉峰:“昨晚上闹一宿,这会子又坐起来干什么?”他坐在床边,伸手去抚她的脸。
“我也睡不着,你吃饭了吗?”她笑笑,最近她行动不便,也不想老折腾人抬来抬去,好几天都没动窝了。倒是他,天天折腾来折腾去,这几天更是面色发惨了。
“吃了。”他伸手抱过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握着她的手腕:“我这些天不过去了,在家陪你待产。”
“我在家好着呢,能吃又能睡。”小白靠着他,轻声说着。从她肚子开始挺起来,她知道他就没安生过。他的面色比她还要差三分,晚上也没睡过一个好觉。她夜里总是要起宿。弄得他一晚上也要跟着起上好几回。前两个月,她想让他到西厢去住,这样至少不用跟着她折腾。他只是不肯,她当然明白他的心,只是看他天天消瘦。她很是心疼。
她宽他心的话,让他听了微笑:“大夫说,再有个十天就差不多了。这样,过年的时候,你还能放炮仗。”
“呵呵。”她半闭着眼:“今年过得真好!”她长长吸了一口气。马上又是第三个新年了,他们去年三月成亲,四月他便因驭关在即住到了衙府,两人没在一处。到了六月。她又让水灵掳去,然后让星言带回缀锦。七月相见,但只一个月,便在八月中秋,合家团圆的时候与他再度分离,一别便到了年底。去年地一年。记忆里大半都是别离!但今年不同,虽然年初他在京城忙碌,三月去缀锦救星言一家,四月与死灵大战。但今年他们没有分离过。无论是长途跋涉,还是以死相拼,都是在一起的。然后从四月到现在,过了快八个月的好时光,非常平静。非常幸福。
“我们以后不会再分开了,无论因为什么事。”他吻她的颈,轻声说着:“杜劲轩催我入朝。你想去京城吗?”
“去京城住?以后都不回来了吗?”她抬眼看他,黑黑的眼眸快要滴出水来一般。
“你不舍得昭平吗?”他轻抚她地眉眼:“不舍得我就不去,咱们就还在这里。”
“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她摇头:“我在哪里都可以的。”她抚着肚子:“我很希望能生个儿子,是儿子就好了。”
“女儿我照样喜欢。”他把手放在她高隆的肚子上。
“相公家人丁单薄,儿子可以传宗脉,还是儿子好些。”小白轻声说着。
“女儿也一样,到时我给她招婿,入赘到咱家,一样传宗脉。”他轻笑,眼神变得悠长起来,到了那时,他们都人过中年,如果还能这样静静的过日子,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啊?”她一脸惊愕,抬眼看他:“那,那要是没人愿意入赘,那怎么办?”
“堂堂昭平王,还招不来个像样的赘婿,你也太小瞧我了。”他扬眉,垂眼看她的表情,笑意更深浓起来。
“那要是她喜欢的人不愿入赘,入赘的她瞧不上,那怎么办?”她一脸不安:“哪有人愿意把儿子送过来倒插门地,到时他们不愿意,咱们要强逼人家?太缺德了!要是招个女儿不喜欢的,她会觉得很难过!”
“要么说,快为人母,想头也变得多起来。你也操心得太多了,照你这种说法,就算生个儿子,将来他瞧上的人家不愿意嫁女儿,非让他去当倒插门。愿意嫁过来的,他一个也不瞧不上,你怎么办?要不要送去给人?”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自有他们的人生,就算我们在这里再怎么筹谋,总不及世事变幻,我们不过是…….”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她浑身发僵,眉头也蹙紧了起来。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没,没事,估计孩子又踹。”刚才就有些痛,她以为还是像昨天那样,就没言声。这会子痛的有些厉害了。小白伸出手来扯住他,抬眼说:“没事,一会就……”她话没说完,整个人便开始抖起来。好痛,哪里像是小孩在肚子里踹,这种巨大地冲坠般的疼痛,让她整张脸都皱成一团,额间瞬间便泌出汗来。
“不是……要生了吧?”倾绝看她的表情,猛然觉得自己的肚子也开始疼。他明明看她地表情觉得心痛,但是突然间那股翻肠搅肝的感觉一下涌了上来。他顾不得许多,忙扬了声唤人。灿菊一听,吓得忙去叫稳婆,这些人早预备下了,上个月已经全住进东怀阁拐三廊里。这房里一应东西也是齐备,所以没一会工夫,屋里已经堆进来一大群人。
稳婆忙忙的掀了被子去看,发觉有少量淡血渍溢出来。回着:“王爷,王妃怕是要生了。王爷回避一下!”说着,边上已经上来婆子,有条不紊作准备。灿菊听了,慌慌得过来扶倾绝。倾绝一把抱住小白:“回避什么?我就在这!”
小白一听,急得伸手就推,此时第一波痛刚去,她喘着:“不,不行。你出去。”前些日子,人说要打扫后院子的东厢做产房,省得把这间主屋弄得血气冲天不吉。倾绝不乐意,非让她在这里呆着,现在他又不肯出去。让他在这瞧着,一会子劲头上来了,不知他要心疼成什么样。她哪能让他看?
“你,你出去。你在这,我生不出来!”她咬着牙,感觉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然后极快的又痛成一片,揪着一股坠力撕扯。让她地手噌的一下便加了力,将他的衣衫都攥皱成一团:“快。快出去!”
“好,好,我出去就是。”倾绝看她死推活推,脸色已经泛了金。不敢再跟她生较。这边灿菊扶了他,急急地给屋子腾地方。她不敢去瞧小白,那表情她瞧了都心痛。倾绝觉得肚子开始翻搅,这两天他都是惶惶不可
没想到今天回来没说两句话。她这边已经要生!他厢阁。跌跌撞撞坐在堂室里,再不肯挪步子。他此时也分不清是心痛还是肚子痛,总觉得一股子一股子在揪肠子。弄得他神魂乱散。情绪难控,灿菊抖着手给他送去一杯茶,颤着声音劝着:“王爷,没事,喝,喝杯茶吧?“
倾绝伸手去接,但此时手中难控力,一下竟然将杯子给捏炸了。滚水四溅,碎渣子扎了满手,整个手背都烫红一片。给灿菊吓得,一下跪到地上,哆嗦着拿帕子去拭,抖着唇,那句‘饶命’却怎么也出不出口。
倾绝盯着手,水这般烫,碎渣已经入肉,但他竟然感觉不到痛。因为心痛太强烈,腹痛太突涌,让他一下暴怒起来,猛的抽出手来,直将灿菊掀了个跟头:“该死的,不是说还十天吗?庸医,让你们不得好死!”他现在双眼窜火,说话语无伦次,给灿菊吓得趴在地上不敢言语。看他一手的血,这边厢阁里开始有人出出进进,皆是有经验的婆子和手脚麻利地小丫头。但偏是听不着小白一点动静,倾绝直站起身来,半弯着腰就向外走。他现在只想把一肚子火撒到大夫身上,他正踉跄着,忽然一道影子直闪过来,一把扯了他就往外一带。
倾绝眼前金光乱冒,此时竟然不能防,径自便让人给拉了出去。他身子前冲了几步,抬眼一看,是凌破。他今天居然化成人样,但是面色惨白,血气全无。宁扬正歪着靠着廊柱站在边上,凌破一把将倾绝给扯廊,直往湖边拉了几步:“你闹什么,她生还是你生?”凌破气咻咻的看着他。
“可不,早几日晚几日都是有的,大罗神仙来了,也不见得说得准日子。之前是赶大夫,现在要闹得杀大夫,我看他要疯!”宁扬歪靠着打个哈欠,他实在讨厌大冬天在外头站着。但刚他嗅到血气,所以往这边来,估计凌破也是因此。
倾绝此时腹如刀绞,心如刀割。偏是听不着小白的声音,只听见屋里咣当忙碌,产婆不时说话。他越是听不见小白呼痛,越是心下不安,越不安生,便越疼痛。疼痛最后连成一片,让他浑身都开始抽搐起来,面色更是惨如金纸,大冷天里,竟然汗滴不辍。
凌破看他那样子,站都站不直了,刚才一扯,他就跟着跌撞,哪有平时的静冷。一时忍不住扶他:“你,你没事吧?你不是也肚子疼吧?”
倾绝想把他推开,偏是一丝力气也使不出。他知道自己的底限,但现在的疼痛,分明已经超出了他的底限了。是啊,是那种让他不能忍地疼,让他窒息,让他方寸大乱,让他想哭泣。
他早知与她有灵犀,不止一回。前年冬天是这样,去年夏天也是这样,到了现在,还是这样。更明显了,更清晰了!老天,真的好疼!
“我也觉得肚子疼!”凌破盯了他半晌,忽然低语着。抬眼看着一排紧闭的窗:“看你这样,弄得我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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