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绘平静地摇摇头,“不曾娶妻,未有子嗣。”
唐画哑然失笑,“你……又是何苦呢?”
阿绘笑笑,“我只娶信儿一人。”
“怎么可能呢?”唐画摇头苦笑,“我有了丈夫,有了孩子。以前不可以,现在更不行。”
阿绘不以为意,“我知晓,也未奢求。”
唐画最终转移了话题,“阿毓这么样了?”
“娶了宋先生家的女儿,很是知书达理,两人有了一个女儿。”
“阿毓……阿毓都娶妻了,你这个哥哥啊……”兜兜转转,又绕道了这个话题。
“信儿。”阿绘打断她的话,“操持整个孙府很不容易吧。”
唐画认真地点头,“是啊,不容易。”
“余生,让我守在你身边吧。”
阿绘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在唐画的身边,帮她操持府中的事情。两个人就像是默契的搭档,把孙家办得井井有条。
怀玉模样很像他爹,但和阿绘之间关系融洽。
怀玉说,他最喜欢的人是阿绘,然后才是母亲。
而唐画和阿绘,始终保持着距离。
这么多年啊,连手都不曾触碰。
唐画无数次地劝阿绘娶妻,阿绘无数次地拒绝。
我想,如果阿绘真的娶妻的话,唐画会怎么样呢。
阿毓的女儿亭亭玉立。
怀玉长成俊美少年。
怀玉很喜欢阿毓的女儿。
两家人曾笑着说许下婚约。
也许上一代没有完成的情爱,可以在下一代得到圆满的结局。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时,唐画因病去世。
享年三十五。
她死的时候,我看见从来没有哭过的阿绘在那一刹泪流如雨下。他终于握住了唐画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低低地唤,“信儿。”
手还是温热的,她却再也不会回答他。
唐画死前,最后一句话是,“阿绘,如果有来世,我不负你。”
他说,“我等你的来世。”
怀玉在唐画的葬礼上问阿绘,“伯伯,您是喜欢我娘对吗?我娘明明也喜欢你啊。爹去了那么多年,娘为什么不和您在一起?我其实挺希望您成为我爹的。”
阿绘闻言,无奈地笑,“也许孙老爷去前要信儿发誓,也许是因为你,也许……这是信儿最后的骄傲吧。”
唐画最后和孙禹繁合葬。
她和阿绘,生不同衾,死亦不能同寝,一生咫尺天涯。
唐画去了两个月后,阿绘也去了。
我和扶蓁到了唐画和阿绘二十二年前初见的海滩边。我眯着眼睛晒太阳,“何苦呢?孙禹繁死后和阿绘在一起不好吗?”
“哦?”二十二年在唐画和阿绘身上能够烙下印记,却无法烙在我和扶蓁的身上。他还是当初那模样,换了深红暗纹的衣裳,笑睨着我,“听未芗的语气,未芗若是唐画,会和阿绘在一起?”
“不。”我摇头,“未芗永远不会是唐画。我要嫁,只嫁我爱的人。再说了,我是只强大的昙妖。我会让自己强大,再谈情爱。”
“啧啧,照你这话,”扶蓁悠悠地道,“都不曾谈过情爱之事吗?”
我很老实地道,“确实没有。”我觉得我长得不丑啊,妖力也很强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人喜欢我。
大概,我太优秀了吧。
优秀的女妖,让男妖们无法企及。
好吧,这些都是我安慰自己的话。
扶蓁伸手掬起一捧海水,净手之后,回眸朝我一笑,“别怕,你只是丑了点傻了点弱了点穷了点而已,终会有不长眼的人要的。”
我:“……”
请问丑了点傻了点弱了点穷了点……我还有什么优点吗?
夕阳西下,薄雾胧胧,他一掀衣袍,坐到我的身边,“二十二年,于你我不过瞬间,却是他们的半生。”
我望着离我极远的大海尽头,伸出手挡住微弱的日光。
真的有来世。
那么来世,阿绘你在哪里?唐画你又做了什么,束缚了自己三生三世。
☆、眼媚(一)
我又想吐了。
扶蓁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一边无可奈何地对我道:“为什么你一用法术就这副模样?小弱妖。”
被人质疑我的能力,我实在很生气,跳起来怒视着他,“我弱你还找我做什么?”
“好啦好啦。”扶蓁拍着我的背,“不是你弱,是我太强。”
这厮就是想强调他与我之前的差距。
呵呵。
说正事,这次我们到的地方是一处繁华的街市。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身边是一家青楼。浓妆艳抹的姑娘们正站在二楼的回廊上,手里拿着一块丝绢,往下一抛,媚眼一挑。
一个身着鹅黄衣衫的女子看着一名肥胖的男子,笑意盈盈地道,“公子,快上来玩呀。”
我看见扶蓁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唉,”我有些悲伤地感慨,“这地方可不是个好地方啊!”
“哦?”扶蓁挑眉,一脸惊讶地看着我,对我道,“你不喜欢逛青楼?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姑娘会很喜欢的。”
“呵呵。”我十分严肃地道,“我对小倌馆比较有兴趣。”
扶蓁:“……”
我们是来寻找这一世的唐画,然而现在我们还并不知道唐画究竟在哪儿。
“要不吃个饭?”我提出了一个想法。指了指不远处的青楼,“进去看看吧,好久没有去青楼找小姐姐玩了。”
“你若想去,我陪你便是。”扶蓁理了理额前碎发。此时,不知为何,天上忽然飘下了细细的雨,落在他的发上。他变戏法般地变出了一把白色秀红梅的骨伞,朝我招招手,把我拉到伞下,低声道,“小心被雨淋着。”
我看着他一身红衣,素手执着白底红梅的伞,真真是清美动人,有一种别样的风情。难怪被称为幽都大美人。
到了青楼,我和扶蓁四处游荡。从一楼走到二楼,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女子。丝竹之声传来,其中更有鼓瑟相鸣之音,而不和谐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想起。
“公子仅凭一幅画,便想买我这一夜。”声音清清冷冷,语调平平静静,“公子好大的口气。”
我循着声音一看,只见二楼一处开着的房间之内,正站着一位素色长衫,布衣加身的男子。而他的对面,端坐着一个手抱琵琶的姑娘。她抬眼望着男子,手一挑弦,泠泠的琵琶之音便响了起来。
而我清清楚楚地认出,她是这一世的唐画。
原来,她是青楼中人。
那男子坐在我的对面,背对着我,我并不能看清他的容颜,但是“画”让我瞬间想到了阿绘。
难道阿绘来寻她了吗?
男子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琵琶曲,默默不做声,一曲终了,他才微微一笑,不急不忙地道:“在下孑然一生,身无长物,唯有,画技可称一二。”
“但是本姑娘从来不接客,你是知道的吧?”唐画悠悠地笑了起来,伸手将琵琶交给旁边的婢女。
我听见那男子微微一笑,“沈述愿成琉华帐中之人。今日,述便捧着锦被相邀,不知琉华可敢?”
啧啧,沈述是我见过第一个把求欢说得这么文艺的人了。
很明显,唐画并不讨厌他,她只笑笑地摇头,“不愿。”
“为何?”沈述一笑。
唐画懒懒地道,“不为何。”
“既然这样,沈述明日不能再陪伴琉华了。”沈述状似遗憾地站起身,“日后只怕很久不能来陪伴琉华了。”
这下唐画倒是有些急了,拉住他的衣袖,“为何?”
“沈述这些天日日陪琉华,听琉华的曲儿。只是如今已无多少盘缠,科考又要开始了,沈述无银两在耗在青梅楼。”他说话不疾不徐,而后低头,看着唐画拉着自己衣袖的手,“琉华舍不得我。”
“我……”唐画沉默了一下,“你若想来便来吧,不必担心银两。”唐画这么说,很明显,她对沈述也是有意思的。
沈述听他这么说,伸手握住了她莹白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他额头靠了靠她的额头,再开口时,语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又带着几分欢喜,“看来,琉华的心里住着一个我。”
此时月色撩人,房内弥漫着暧昧的气息。我心中一动,想大概这一世的阿绘和唐画能过段幸福的小日子吧。
就在这时,我看见扶蓁上前,往着那男子,而后无奈地笑了笑,一掀红色的衣摆,懒洋洋地坐在了椅子上,随手拿起一个洗干净的苹果啃。
“看来,有故事要发生了。”他喃喃道。只是他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奇怪,并不是发自真心的笑,反而笑容里有几分苦涩。
我心里不禁疑惑起来,走上前去,认真看那男子。
这一看,我倒是愣在了当场。烛火映照之下,月色朦胧之中,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并不是转世后的阿绘。他的模样和阿绘并没有一丝相像,或者,可以说他是孙禹繁的后世!
唐画,爱上了孙禹繁?!
☆、眼媚(二)
我和扶蓁便在青楼对面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有事没事就去看看唐画的情况。眼看着唐画和沈述的关系越来越好,我越来越觉得事情的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