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蓁坐在秋千上,手撑着头,偏着脑袋,含笑望着我,“孙禹繁的身体不太好,所以他不会对唐画用强的。那么他自然要选择一种更加轻松的方式,所以当时房间里面是被下了迷香。酒里面又有迷药,两个相辅相成,唐画会产生眩晕感,不会怎么反抗。”
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唐画和孙禹繁在一起了,阿绘要怎么办呢?”
“你觉得唐画就这么跟孙禹繁在一起吗?”扶蓁问我道。
我想了想,“按照唐画的性格来说,既然身体已经给了孙禹繁,应该不会再跟阿绘在一起。只是如果在一起的话,不知道阿绘他介意这种事情吗?”
扶蓁伸手扯下一片叶子,放在手中把玩着,对我道,“你知道吗?如果把叶子放在一种特殊的液体里面泡上几天,再把叶子取出来,用刷子刷叶子,那么叶子上的叶肉会被刷掉,只留下透明的叶脉。”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转了话题,还找了一个这么不相干的话题,只得点了点头。
“即使外表被尘土沾染的叶子,在泡了几天之后,只要它不是破损的,那么叶脉依然是完整的。”说着,扶蓁抬眼望着我。在朦胧的夜色中,他的目光显得格外的亮,“你觉得叶肉重要呢?还是叶脉更重要?”
“叶肉是我所能看见的部分,叶脉是我所不能看见的部分。”我抿唇想了想,“两者都很重要。”
“如果叶脉干净和叶肉干净,只能取其一,你会选哪一个呢?”扶蓁问我道。
我没有说话。我总觉得他这话在影射着什么。
“对我来说,叶脉是更重要的,就好比一个人的内心一样。我跟在乎她的内心。”扶蓁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叶子顺着脉络一点一点地撕掉。
在这如墨一般浓重的夜色中,我看着他的侧面。那如玉雕般精致的侧面,浮现出一种不属于他的哀愁。这个我一直认为随心所欲,不羁世俗的男子,在那一刻露出的忧愁,让我莫名难过。我一直以为这样的表情,不会属于他这样子的人。
毕竟他可是能够指挥孟婆的人呀。
我突然想起了狐言,那个过去常常在幽都出没的狐仙,我很久都没有看见他了。
这时我觉得,扶蓁和狐言还真是有些相像呢。
“在想什么呢?”扶蓁忽然俯身在我耳边轻轻道。
我回过神来,发现他已经收了方才那哀伤的目光,笑盈盈地望着我。
我在纠结要不要和他说实话。毕竟我是一个诚实的妖精呢,于是我便说,“我觉得你有点像狐言。”
“那只九尾狐仙吗?”他看着我,笑了笑,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说到他,我也是有一段日子没有见到了。他最近一直在青丘。”
“你认识他?”我发现公子真是交友广阔无比呀。
扶蓁只笑,“认识,但不是太熟悉。”
☆、许约(一)
这座沿海城市一两如往日那般繁华的喧嚣,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一件事:孙家的大少爷要娶唐家的女儿。
谁都没有想到孙家这样的财主会去唐家信儿为妻。
阿绘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
他当天便去寻了唐画。
唐画站在孙家的树荫下,穿着厚厚的冬装,阳光照不到她的身上。她淡淡地看着阿绘,“我要嫁人了。”
出乎意料的,阿慧竟然也格外的平静,“他对你做什么?”
他的声音沉沉的,已经不复三年前少年的青稚。
唐画的发被风吹散了。她拢了拢袖子,声音嘶哑,“我身子给了他。”
阿绘点了点头,“所以你准备跟他在一起吗?”
“你不介意这件事,但是我介意。”唐画凄凉地笑了起来,“我不能把自己完完整整地给你,这样的我,不想在你身边。”
阿绘苦笑道,“你却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要你。即便……”
唐画没有让他说下去,决绝地说了接下来的话,“我爹的病如果不治,他也没几天了,我必须要治他的病。孙家的钱可以提供医药费。”
阿绘看着唐画。她站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一身毛绒冬装。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初见时,那个站在海边玩着捉迷藏的小姑娘。三年时光刹那而逝,当年的小姑娘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他陪着她一起长大,却没有想过,最后,她成了别人的人。
“也许,这是对我们最好的选择了。”唐画低低地道,“阿绘,我要嫁人了。”
阿绘忽然笑了起来,唇角弯起一丝好看的弧度,“信儿,你要我祝你新婚快乐吗?”
唐画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摇了摇头,“不,阿绘,我们以后还是别再见了吧。”
“我没有和你说过,无论你怎么样我都要你,可是你最终却固执地推开了我啊。”阿绘抬头看着天。孙家的围墙高耸,围出了一个四角的天,“此后你要在这大宅院中度过你的未来吗?”
“没有什么不好的呀。当孙家的少夫人吃饱穿暖,也不用我操心了,挺好的,你说是不是?”
“我一身才华却无人赏识。我不能像孙家那样,让你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也许贫贱夫妻百事哀。”阿绘凝望着她的眼睛,那双黑如墨的眸子定定着望着她,“可是我不甘心你在别人的怀里。”
“春天,”唐画喃喃道,春天要来了,我的婚礼快要到了。阿绘,你好好去作画吧。”
冬天的风吹来,地上的小草被风吹得歪歪扭扭,枝头上梅花的香气却循着风而来,沁人心脾。风吹散梅花,地上落了一地残梅。
她就站在残梅的中央,声音平静,面容一样平静。
阿绘垂下了眼睛,明明有千言万语,最终化作黯然无言。
大概最让人羡慕的姑娘便是唐家信儿了。没有不是特别出众的容貌,家世也不好,能够被孙少爷看上,明媒正娶,下聘礼娶她为妻。海城里的姑娘人人都羡慕信儿。
这一年的春节很快便到来了。正月初三,便是孙禹繁娶信儿的日子。孙家和唐家都挂满了红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唐画的的父亲更是笑得嘴都快歪了。人人都在他耳边说他家闺女嫁了一个好人家。
来送礼的人走了一波又来了一拨。
唐画一身红色嫁衣,华丽繁复的嫁衣穿在她的身上。她面容平静,唇上带着笑,只是眼中却了无笑意。
来送礼的人中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他手里拿着一卷画卷。“这是我的哥哥要我送来的。”那少年对着孙家的管家道。
这时,孙禹繁走了出来,听了这话之后,看着那少年,蹲下身子,“你哥哥要你送来给谁的?”
“孙夫人。”
“按规矩你是不能去见她的,不过既然你是一个小孩子,”他对管家道,“把他带到信儿房内。”
唐画就在房间中,铜镜前。突然门开了起来,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少年走了过来。
他远远看着她,不再亲热地扑到她的身边,“孙夫人,哥哥要我把这个给你。”
唐画看见他那一刻愣住了。好久伸手接过了画。
阿毓,这是阿毓。
她没有打开画,“你哥哥呢?”
“哥哥要走了呢。”阿毓笑了笑,又忽然一瘪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最终还是没有流出来,“哥哥只叫我把这封信给您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
唐画看着孩子踉踉跄跄跑走的背影,慢慢地解开了系在画上的红绳子,打开了那幅画。
那幅画画的是海边。一个少女头发散乱,双手拿着海螺,似乎要递给谁。背后是朝霞万里,映在海面上,波光粼粼。这幅画的左下角画着一只手,似乎要接海螺,又似要去抚那个女子。
唐画看着看着,突然心中一痛。
她走到房门口,抬头,看着那四角的天空,忽然想,如果有来世的话,她一定要在阿绘的身边。
唐画嫁人的那天,阿绘带着阿毓离开了这座海边小城。
天涯很远,他背着一个大大的画板,牵着阿毓的手,在一个个城市之间辗转。
他总喜欢望着海的方向,想她可是安好。
他没有得到任何与她有关的消息。春天过了,夏天老了,秋月成缺,冬梅新开。时间渐渐地过去,一晃眼间,阿毓也大了。
也许是想念故乡了,也许是想看看她,他和阿毓回到了海边的小城。
孙夫人在七年前诞下了一个儿子,孙禹繁为他取名孙怀玉。
怀玉怀玉,怀念青玉。
孙禹繁的身体一直不好,这些年更是卧床不起。听说,去年九月,他逝去了。
孙家只留下了孤儿寡母,孙府的大小事宜都落在了唐画的身上。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去了孙府,见了唐画。
☆、许约(二)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去了孙府,见了唐画。
唐画今年二十五了,倒是青春好年华。只是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愁绪。
她一身锦衣华服,头戴银钗。这些年锁在深宅大院,她多了几分威仪。阿绘却觉得,她依然是九年前的小丫头。
“娶妻了吧?”唐画笑着看他,“可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