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诗蓦然间心悸不已,随即便觉得身体内似是有一股无名的力量在冲撞着她,一时疼痛难忍,便倒在一旁,蜷缩着身体剧烈颤抖着。
众人目光再次投向无动于衷的天帝,劝也不是,沉默也不是。
“若诗,这是最后一次,你莫要再装了,她,已经陨灭了……”慕白声音似是从胸腔中传来,时时透露着悲戚之感。
若诗愈加抽搐的厉害了,体内一股热火宛如要将她炸裂一般。
“莫要再装了!”慕白的怒吼回荡在祭坛之上。
微等众人反应过来,便瞧见执刑银棒朝着司刑仙人砸去,随即祭坛沟渠上的结界内发出金光,被血液浸满的曲折的沟渠中也一并溢出了金色光芒。
众人不由自主地便跪了地,头顶上没由来的一种威压和心悸使他们黄龙不已,这是竭寅天神在晋神时都没有过的感觉。他们心中不由地对这股力量臣服,四方的飞禽走兽也朝着祭坛下缓缓并拢,三界之中但凡是有灵识的精灵鬼怪也朝着仙界一角的祭坛跪拜了下来。
若诗翻着白眼,抽搐一阵比一阵猛烈,慕白也被这股力量压的抬不起头,此时,他移眼瞧向一旁的若诗,才知晓她并非作假,便将她圈在怀中。
祭坛上的白光持久不散,祥瑞之气三界任何一处地方都浓烈一些。慕白知晓,这股力量并非其他,乃是凌驾于三界之上,乃至凌驾于之前的五界之上的神力,他父尊追其一生并未得到的力量,可是为何此时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音邈她……
他猛然抬头,那股力量却逼迫着他不得不低眼,兀地,怀中越发怪异的若诗被一股金色的力量托起,他甚至都无法来得及救她,便瞧见自她身体当中迸射出的红色火焰。
随即,若诗便缓缓落地,早已没了神识。
结界逐渐褪去,白光也一并消散,但覆于人们头顶的威压自始至终却丝毫未动,甚至比方才还更加的强盛。
“天帝慕白!”女子空灵一般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慕白心中一紧,果真,他猜测不假,被竭寅天神放在心头的人,来祭坛却不用登天梯之人,甚至旧时断魂坡上被混沌之火选中的人,这一切,不过仅仅说明她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身份。
众人用着余光瞧了一眼浮在半空中的人,只是一瞬,便心惊胆战。
只见一女子白衣胜雪,纤尘不染,步步生莲,额间一块红色水滴形状,那双举世无双的眸中金色花朵一般的印记烙印其中,绝世容颜之下尽是对这天地的不屑。正如古书中记载的她一般,只是众人从未想过那秋凝仙子竟是上古天神之一。
“小仙拜见羽珂天神!”慕白都未抬头,便行了三叩九拜之礼。身后的众人也一并与天帝行了礼。
“人间疾苦,你应当慎思慎行,以已做责,但你却一意孤行,在人间最危急之时儿女情长,且不彻查清楚便冤枉他人,你可知罪?”羽珂天神眸中没有一丝情感,只是低眼瞧着底下跪着的人。
“小仙知罪,恳请神君责罚。”慕白拱手说道。
“且念你宅心仁厚,悲悯苍生,且刚正不阿,曾在阻止苍慕一事上有功,便不再惩处。”
“谢神君宽恕!”
“人界乃是万物之本,阴阳之初,之所以会有如此仙界都无法遏制的灾情,不过便是你那父尊一时犯下的罪过而已,本君且将那因音邈而死的几万凡人救活,日后天地怎样,天帝得多担一些责,切莫再因私误事!”说罢,羽珂太手,一阵金光朝着人界拂去,人界天空中骤然下起了倾盆大雨,而堆积如山的尸体瞬间便有了生气。
“小仙知命!”慕白只是低着头听着羽珂天神的命令,心中越发拔凉,她说弥补音邈犯下的错,音邈她,消失了么?
一旁的若诗有了意识,缓缓睁眼,却瞧见那人浮于半空,身上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威严,傲视着天地,那一刻她知晓,永生永世自己都不会及她一分,也知晓她所珍视,所看重的一切在她眼里什么也不是。
“日后莫要再让任何人登上祭坛!”声音逐渐变得渺小,天地间未见任何的变化,羽珂便消失在石柱尽头。
慕白抬眼时,只瞧见她衣袂飘飘,青丝三千倾泄于身后,随即便入了石柱顶端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方小洞处。如同当初竭寅的玄冰扇带着父尊已然破碎的元神碎片消失在石柱顶端一样,坚决而沉默。
她本就不属于此处。
若诗泪光闪闪地望着他,他回眸对她嫣然一笑。如今他忽然懂得,镜中花,水中月,自是美好,但只要远远瞧着便好,莫要去触碰,她自是永远在那处。
方才她一字不提过往,不提他对她的惩罚,甚至他都感觉不到音邈在进入祭坛中央时的绝望和愤恨,到底她是天神羽珂,并非执拗倔强却风轻云淡的音邈。
祭坛的沟渠之中没有一滴血液,天色放晴,置于人们头顶的威压逐渐退去,仙人鸟兽也各自散开,只是方才的那一种感觉却一直留在人们心头。
自此,这世间又多了一位名唤羽珂的天神,居住在那神秘的天神界中。
第一百四十五章 尾声(一)
一月后。
天帝近日将华枋都重整,还将一些偏远仙山上的仙人派遣去了华枋。先前本就独自一人在华枋留守的华枋都帝一时也有了动静,时而来天宫感恩戴德地叩谢天帝,顺便也瞧一瞧天后。
天后自那日起身体变得孱弱无比,灵力更是不用提,幸得药仙高明医术才保住了她几近破碎的元神。三界中人皆知晓天后与音邈的纠葛,但因着那日羽珂天神回归天界,倒也无人再提及,只是人们心中知晓头顶还有天神一界,即便如今不知其中已是何模样了。
沧澜宫偏殿的书房中灯火通明,自那次祭坛一事后,天帝愈加勤勉于政,日日都是天宫中最晚休息的人。而三界也因此欣欣向荣,一派和乐之气,而亲近的人也再也未听他提起过秋凝,或是音邈,或是羽珂天神的名字,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案桌边是成堆的竹简,安置在桌旁的夜明珠发着幽幽光芒,他一身朱衣,正襟危坐,时而点头,时而蹙眉,笔尖提起又放下,时间悄然而过。
兀地,书房中的灯光稍微暗了一些,木窗边吹进了淡淡的清风,吹得一旁的小榻便的黄色纱幔摇摇摆摆,随即便卷向了慕白这处。慕白轻轻放下笔,目光紧锁在桌上画好的人物上,随即轻轻吐了一口气,便双手撑着头陷入了沉思。
清风在书房之中盘旋一圈,悄无声息地卷走了书架上的一些东西,便自窗边缓缓散出。
“既然来了……”慕白一双犀利的眸子对向窗桕边,“便坐坐……”
窗桕边毫无动静,纱幔也不再晃动,窗外漆黑一片,夜明珠的光亮似是变得刺眼。
“我知晓你定要取回的,便日日在此处等你,”慕白眼神有些空洞,声音也变得喑哑无比,“对不起……不管你是音邈也好,羽珂天神也罢,皆要跟你道声对不住的。”
“你不欠我什么,我亦不欠你何物。”冷淡漠然的声音自窗外传入。
他眸中款款流光游过,其实她还能对自己说一句话便好,“若你是音邈,因我对你根深蒂固的执念而屡次伤害于你,我便是要说一句对不起的。若你是羽珂天神……因我父尊害得你家破人亡,天神界陷入混沌,我更是要道歉的。”
窗外床来一声冷笑,“还请天帝善待家兄的华阳一箫!”
慕白一怔,转头望向窗外,月光似有一瞬的暗影,随即便归于平静,留下满室静谧。衬着幽白色的光,桌上的画卷栩栩如生,女子白衣素裹,与世独立,不食人间烟火,他久久出神。
“为何不将实情告知与她?”椅子后的墙壁之上悬挂着的白玉长箫发出一阵金色光芒,一抹金色的影子缓缓出现在慕白案桌旁,影子虽是半透明状态,却有着与音邈相差无几的绝世容貌,一双凤目更是狭长锐利。
“你不觉得如今便好么?时日一长总会遗忘的,总好过抱着希望却苦等不到,这般更是煎熬。”慕白目不斜视地瞧着案上的画卷,忽而转头,“你不也是么?明明是她是你唯一亲人,明明她为你们的神寂和神界的消逝而悲情着,甚至她方才也感知到了你,你也不曾现身,你这般又是何苦?”
“我向来最是了解她,如今她定是想独自一人待着。阿珂自小便是贪玩执拗的性子,当年一事她定是自责不已,阿爹阿娘和大哥自小宠爱她,但却无暇顾及于她。当初神界混沌之时他们便尽力去弥补阿珂的所犯下的过程,且以自身之力将神界隔绝。她定是自责不已,加之竭寅一事更是对她打击沉重。”
离染有幸剩下这一缕残魂一直寄托在这华阳箫中,当初在华枋都时,慕白吹奏时,他竟有了意识,感知到熟悉的灵魂,所以那日音邈才很是反常地察觉到箫中之物,道出慕白纰漏之处。
那次在仙界时,音邈吹响了华阳箫,他才助于她杀了青凌,只是那时只能借靠华阳箫存活,尚不能去与她相认,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