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刑仙人何在?”慕白再次闭上了眼。
“臣在!”
“即刻,执刑!”宛如审判一般的声音落下,音邈有些恍惚,抬头瞧了一眼他英俊的侧颜。果真,这天地之间没有永恒,前一刻温柔似水的人,后一刻变成你生命的审判者。
十几人无人敢说话,祭坛上只剩下司刑仙人的脚步声,天帝背对着音邈也不再言语。待司刑仙人走到音邈面前时,微微颔首,黝黑的面上两撇胡须颤动着,随即便伸手拿出一根银色的棒子,上面雕刻龙纹。
“秋凝仙子对不住了!”司刑仙人用灵力将银棒托至音邈头顶,且念了几句口诀,银棒便发出白色的光,将音邈笼罩在了其中,紧接着音邈头顶的一方天空立刻乌云密布,朝着整个天空中蔓延开来。
乌云深处火光清晰可见,而雷霆之声也开始响彻在天空之上,第一道天雷与天火已然成形,众人一时都瞪大眼睛瞧着。天帝自上位以来便改革了新天规,这天火天雷之刑本就难过,对受罚之仙有着莫大的伤害,况且这秋凝仙子不过是小小精灵而已。
轰隆之声自头顶传来,朝着远方奔腾而去,音邈早已不再畏惧,目光投向远处,脑中一直是方才天后与天帝所说的话。她杀害了竭寅天神,她并不叫秋凝,她名为音邈。
骤然间,一道天火与天雷缠绵在一起朝着音邈的位置劈去,祭坛上瞬间变得炙热无比,劈中的一刹那,电光火石之间,音邈只觉得身体之内有无数的肋骨被缓缓抽去,但意识却很是清晰。她趴在了地上瞧着慕白冷漠的背影,心中也逐渐变得冷却。
“真是不可思议!”
“是啊,是啊。”
“这秋凝姑娘不过千年精灵,竟承受住了第一道天雷天火,且还并无大碍。”
一旁的仙人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刑法的力度他们自是能够感知得来,倘若放在平常仙人身上仅是第一道劈下就已然没了神识。天帝仍然没有任何动作,长身玉立,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天后。
嘴中的甜腥之味荡漾开来,音邈倔强地闭着嘴,艰难地爬了起来,开始运气打坐,试图护着自己的心脉。
天雷天火之势本就一道更比一道猛烈,祭坛也时不时为这接憧而来的刑法颤抖着。
“八道!”
“九!”
“十!”
……
“十五道!十六道!十七道!”
自第五道过后,这间歇时间便愈来愈短,由银棒发出的白光之中早已焦黑一片,音邈倒在地上不知是否还留有一口气,只是这天雷天火却没有任何怜悯之心,依旧酝酿着。
第十八道迟迟不肯落下。
“天帝……”司刑仙人觉得音邈已然没有生得气息,便拱手请示道。
慕白回眸瞧了一眼地上焦黑的人,眸中一丝隐忍和焦急,随即握紧了手,咬牙说道:“凡人几万性命岂是玩笑?待天刑自行结束!”
司刑仙人怯生生地退到一旁,对天帝今日的公正无私很是困惑,往日他最是疼惜这秋凝姑娘,今日却这般无情。
“轰!”一道天雷划过天际,将不远处的白云瞬间劈成了两半,犹如恶魔将是一般的乌云之中,气势滔天,火光再次酝酿了出来。
音邈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瞬息间,天雷先落下,随即便是天火也再次降临,与方才的有所不同,此次的天雷天火是分开而下的。天火靠近时毫无例外地发出了巨响,接着天雷也劈了去。
耀眼白光闪过,众人皆被刺地没睁开眼睛。朦胧之间却瞧见音邈白衣早已变成血红色,背后也已然成了焦黑色,很是意外地站在了那一片白光之中,那双清澈的眸子灿若星辰,毫无杂念。
慕白怀中的若诗缓缓睁开了眼,看到眼前的人时,眼中噙上了泪水,唤道:“慕白……”
“若诗,你可还好?”慕白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
若诗点了点头,随即转眼瞧见银棒之下血迹斑斑的音邈时,神色立马变得惶恐不已,推开了慕白的手,随即便下跪乞求道:“臣妾恳请天帝饶了秋凝,秋凝也是无意才将臣妾推下的。”
“若诗……”慕白低声唤道,“此事并不关你,她视人命为草芥,太过刚愎自用,本帝必须得给那几万凡人一个交代。”
“可是……”若诗低着头,无人能瞧见她此刻的神色,只是见她放在一旁的手似乎捏紧了手中的丝袖。
“不必再说了!”
本来风平浪静的祭坛上,此刻竟起了狂风,乌云中红光一时也消散的无影无踪,没有方才的那种架势,音邈破碎的白衣迎风飘荡着,她身体站地笔直,鬓角凌乱的魔法也随着狂风飘扬在身后。
“我一直以为我这条命是天帝您悲悯苍生而捡回的,我也以为天帝你情深义重,会是我知心的友人。可是,若是友人你又怎会不信我?我不过是华枋都一颗小小的落冰树精,您高高在上,乃是这三界的主,不过是可怜于我,才时而像我展示着你的恩泽。天帝,若是你从来不曾招惹我,我大可还是那无忧无虑的落冰树精,不会因你的聘礼而躲躲藏藏,亦不必因你的一句话而奔波人界数年。”音邈缓缓向前走了一步,银棒也随着移动了一圈。
“过往只不过是本帝被你所蒙蔽而已,亦或者说,本帝从未了解过你。”慕白眼底闪过的一瞬流光被掩下,漠然道。
“天帝愿意信否,自是您的事,我无从过问。只是我音邈问心无愧,人界数万性命并非我所为,至于何人,您大可问问端庄贤淑的天后娘娘,以及方才天后娘娘为何会坠落,音邈当真不知情。毕竟无人会这般丧心病狂,为了陷害他人几乎不顾自己安危。”
若诗面色有些僵硬,缄默不语。
倒是慕白猛然抬头,诧异地瞧着她,“音邈?”
“天后天帝不都是这般唤的么?”音邈嘴角勾勒着一抹笑容,继而说道:“既然天帝不信于我……笃定我是十恶不赦的恶人……”
还未听到音邈后话,祭坛上便剧烈晃动了起来,一时间不知何处来的白雾遮挡了众人的眼,慕白蹙着眉头用灵力将白雾驱散尽,却瞧见银棒底下的音邈早已移位到了祭坛中央,一只手攥着一把不知从何处来的匕首,另一只手上五指的血皆汩汩外冒,滴入祭坛上的沟渠之中。
“阿邈……阿邈!”慕白倏地推开若诗放置在自己手臂上的玉手,倏地腾起朝着中央飞去,“阿邈你要做什么?”
音邈笑靥如花,很是冷静地说道:“天后告知于我,若是能救得那死去的几万人,便要我以通身的血来祭天,如此,也算是证明并非是我将那凡人们毒害的。”
若诗听罢,瘫坐在地上,面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到头来,他又再次选择了她。
慕白在半空中时,倏地被一股巨大的灵力弹了回来,再也无法靠近祭坛沟渠一步,“阿邈!我信你!我信你!你快出来!你快出来好么?”
一旁站着的仙人们皆蹙着眉头,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失礼的天帝,也未见过被血液充满的祭坛。
沟渠中滴入了几滴血之后,似是唤醒了什么物什,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开始疯狂地吮吸着音邈五指之上的血,随即便犹如注水一般,沟渠逐渐变成红色,而正中的音邈面色也愈加的苍白,眸中金色的印记若隐若现。
“信也好,恨也罢,我从未欠过任何人!从未!”
音邈的声音回荡在天空之中,沟渠中的血液瞬间腾起,环环相绕,最后相遇,天崩地裂地声音似乎响起了。
“阿邈,莫要怕,莫要苦,我于你身边,无处不在。”
倒在祭坛中央,音邈睁着眼望着乌云翻滚的天空,脑中响起男子温柔的声音,以及最动人的呼唤声。
阿邈。
原来,她,忘却了一段最不想忘却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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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有些仓促,今天一章哦。
第一百四十四章 羽珂
血液注满了祭坛之上的购渠,音邈倒地后再无动静,只是眼角挂着两滴泪珠,晶莹剔透。
慕白一次次尝试着冲破祭坛自动布下的屏障,却毫无作用。他曾告诫自己这女子不过逢场作戏,无情无义,尝试很多次不去理会于她,甚至方才命司刑仙人当场动刑,他以为自己已然释怀,但在瞧见她血如水注的那一刻,他依旧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担心于她。
“阿邈……我信你……我信你……”慕白放置在屏障上的手缓缓垂了下来,眼眸也黯淡了些许。
仙人们都噤声不语,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听着方才天帝与秋凝仙子的口气,他们才知晓原来这秋凝仙子才是当年在断魂坡上渡劫的那位音邈姑娘,只是若按照这般算的话,天后又是何人?众人如堕烟海,一时没了方向。
“慕白!”若诗猛然扑了上去,跪在了慕白身旁,眼眸微动,楚楚可怜。
慕白置若罔闻,只是呆呆瞧着祭坛中央那一抹被血迹染红的白影,心底逐渐漫无边际地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