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娘子+饕餮娘子之岁寒记 完结+番外 (佟婕/道葭)
- 类型:玄幻仙侠
- 作者:佟婕/道葭
- 入库:04.09
那云香不笑了,却仍用扇子挡着脸把身子往树荫里退了退:“今晚有贵客来阁中与我们风校书消夏,茶过三巡只等吃面,小月,你还不快走着两步,再晚点挨骂了。”
“哦,好!”我赶紧答应着走,不曾想云香却叫住阿晋:“你先站住,把食盒交给小月先拿上去,我那边几人还在赶做玉面丸,急着缺味引子,你来帮忙做一副好了。”
阿晋看看我,其实我晓得他能有这样差事心里早乐开了,只是碍于帮我提食盒,我虽为难但不好逆云香的意思,空出一手:“给我吧,就这几步台阶而已。”
阿晋把食盒给我,又把灯笼把柄别在食盒的把手里,不忘叮嘱两句:“好生走路,到了上面就喊人接过去。”
我一一应了,他随云香走另一条路,我继续拾级而上;敞轩外早有人迎候着接过东西,我站在那里歇下脚的当儿,一阵风挟着大捧茉莉花清冽的香味便扑面而来,我不禁用力吸了吸鼻子,旁边年纪和我相仿的小玉香小声道:“香吧?今天来的客人白日里特地包下近郊所有花农田里的茉莉,叫织娘把鲜茉莉花串成四大张帘子,这会儿将风露轩四面都悬挂起来,不论东南西北风轻轻一吹,都香得什么似的。”
看我惊叹不已,她啧啧嘴:“这算什么?我们风校书的雅趣高贵且刁钻是出名了,越这样那些人越愿意来围着她花银子,还打趣说古有褒姒笑听裂帛,今有风娘喜画煮酒。”说罢,她赶忙着自己手头的事去了,我想起来了风露人间这么多回,还没有正面见过风校书长什么模样呢,现如今外面世道混乱糟糟不成个道理,萼楼里倒这么一派歌舞荣华升平的景象。一边这么胡思乱想着,我一边往回走,阿晋帮忙捶药,肯定得要一些时间,我还是自己先回去了。
‘咣……梆梆’远处悠忽传来打更人的敲梆声,进入丁夜四更了。
我正拿着海碗淘洗燕窝,这是待会要加入冰糖在瓷罐子里,隔水用极小的火炖下的,得一直炖到明晚。“阿旺,你去瞧瞧阿晋回来没有?真不知道死哪去了?他明明晓得明晚的消夏节宴要做很多准备,还跑出去躲懒?”这是赵不二第三次叫阿旺出去看了,他在做夏冻鸡、酿藕,他负责的十几道凉菜,大多都得在五更前做好然后下放到井沿里冷浸着,时间紧迫,他急得两眼都要冒火星了。
这也怪萼楼的规矩,因为是入夜才开的营生,所以最迟到五更天时这里各院便熄灯打烊了,从里到外大小一道道门庭都上锁紧闭起来,我们在厨房做事的人这时也必须从偏院小门出去各回各处。
“你叫阿旺到门外看有什么用呢?小月说他是被风露人间的云香叫去的,你不如叫阿旺去那找他一趟。”乌糍姐说完又‘噗嗤’一笑:“去了这么久,那小子回来时估计也腿儿软了,还得你给他做碗补汤吧?”
一众人拿这话打趣,阿旺却不肯去叫阿晋,赵不二自己一个更不愿去,一边骂阿晋一边赶着做完手头的事,五更敲正时与我一道回头羹店不提。
黄昏日落时,顺着桃柳荫里的湖畔走,远近明暗的多有好些萤火虫在飞转,想来便是我满脚踩着的草叶所化生?
赵不二脚步很快,他想起昨晚的事仍愤愤的:“待会看见阿晋那小子必定要敲他的头壳!今晚罚他洗完所有锅碗才准吃饭,还有搬西瓜……各院的西瓜都由他搬去!”——
突然一阵‘噼里啪啦’,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照我们一头泼洒了下来,赵不二一手挡头撒丫子就跑,我跟在后面跑了几步,前面就是河沟石桥了,过桥就能看见萼楼前面的蕉树和瓜田,我刚踏上石桥的一阶石砖脚底就一滑,险些就扑倒在上面,还好一手撑住了,正头朝下望见了桥底,原本那不宽的河沟里都长满了杂长的草苇而已,我低头的一瞬间却瞥见草苇根底下似乎有一些眼光转动:“吓!”
我赶紧站直了身,再仔细看时,桥底下黑黢黢的,天色已经因为暴雨,已经完全阴暗下来了,什么都看不清。是错觉么?桥下那光景似乎哪里感觉很熟悉……我已经被雨浇得落汤鸡一样,心里又害怕,连滚带爬地跑回厨房,甫冲进门,却发现厨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转到我身上,我心里‘咯噔’一下子,顾不得头发还滴着水,站在那不敢动:“怎、怎么了?”
阿晋就这么不见了!
自我昨晚与阿晋去风露人间送东西分开后,厨房里的人就再也没见他回来过。阿旺正打算去风露人间找云香问问,想来她们也不会把阿晋留在阁中一整天。
我连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乌糍姐皱眉阻止道:“阿晋的事还不是第一要紧的,本来今夜要各院齐聚院中大荷花池边饮消暑宴,这会儿突然下雨,一时也不像能停的模样,你不如去鸳鸯馆请示碧茏夫人的意思。阿旺自己去风露人间就是了。”
廊庑间数盏照明的擎枝琉璃灯被夹着雨水的穿堂风吹得火光十分黯然,莲花池中平素亮红的绢纱船灯也被雨水打灭,池中砌做莲花形态的戏台上,乐伎生旦们们也不知躲到哪里避雨去了,整个萼楼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都没了活气。
我一个人打着灯笼寻摸到碧茏夫人所住的鸳鸯馆,走进院子里,也不见平时在门首接应的小丫头,且房门紧闭,屋里灯火通明,有女子的身影在灯前走来走去,像是仍在梳妆打扮。
我知道萼楼的大小规矩,到各院没有通传丫头帮忙递话,我是不好直接过去敲门的,便站在廊檐下等着,这鸳鸯馆的庭院不大,只有七八步的长宽,雨水打在屋檐上发出悦耳的叮咚声,我为了避雨,把身子往里面靠些,却无意中听到里面碧茏夫人的声音:“这回做玉面丸竟那么费事,耽误这几日,差点就……”声音小了下去,听不清说的什么,然后接着是露哥的声音:“今晚让下的这场雨,把各处的灯都吹灭了……各院校书还有丫头们都好待在各自屋里……” 穿堂风‘咻咻’地时而掠过我的耳朵,声音又听不清了——
“嘿!什么人在那偷听!”突然脑后一个尖利的声音大叫一声,我吓得全身一颤猛回头,是鸳鸯馆的通传丫头阿鱼,她蓬着半边头,一只手捂着额角和散发一只手凶狠狠地戳着我继续大叫:“夫人、夫人!有人在外面偷听!”
“我、我没有偷听!”我急得连忙分辨:“我只是进来屋檐底下避雨,刚才、刚才又找不见你,我真的没偷听!”
房门这时打开了,露哥匆忙出来,看见我狼狈的模样,似乎微微舒了一口气,便朝屋里回道:“夫人,是厨房新来的小月姑娘。”
阿鱼咬牙切齿道:“我就进屋画几笔眉毛,她趁我不自瞅空不声不响这么溜进来,肯定不知怀着什么心呢!”
露哥却走去一手拍在她肩上:“谁叫你进去画眉毛的?这个时辰来请示夫人事情的人自然会多。”
阿鱼不服气:“今日大暑嘛!热气蒸得脸都糊了……”露哥更用力拍她一下:“脸脏了洗!妆糊了就画!还顶嘴!”
阿鱼捂着脸进去了,露哥这才转过来,脸上挂着惯常的笑向我道:“小月姑娘,来找夫人有什么事?”
“就、就是问问下这么大雨……今晚荷花池的消夏宴该办不了了,厨房的罗娘他们叫我来问夫人怎么好?”我总觉得露哥的反应有点古怪,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但方才确实是我不对,我不做声就待在房门外,别人没把我当贼就算好的:“露哥姐姐,我真没偷听你和夫人说话,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呵,下这么大雨还难为你跑这一趟,衣服都湿成这样子,待会让客人看见就不好了。”她好像没听到我的话似的,只自顾拉着我说:“来,换件衣服别着凉了。”
我不好违逆她,只得跟着她来到侧边厢房,那里像是茶水间,但也有衣裳架子、五斗柜,柜台上有妆奁镜子和梳子、篦子一类物件,她让我在一个脸盆里把脸洗一下,湿发用布抹一抹干,然后对着镜子让我涂香粉和胭脂,我只得说我没怎么涂过,不太会,且也没有修眉,再说待会回厨房一做事,油烟气就把妆脏掉了。她却非得拉我在镜子前左看右看:“女孩儿的皮肉就是生得好……”
我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姐姐……看着就比我大一些,如何就夸我好……”
她抿嘴一笑,又摸到我身上衣服还是湿的,又转身去柜子里取出一件豆绿缎子交领、小桂花纹样的短衣,一条浅玉色的百褶裙:“这是我新做的衣服,偏窄小了些,看你肩膀腰身应该穿上正好。”
我一惊赶紧推辞道:“厨房里做活的人不能穿这么好的衣服,姐姐你留给别人穿吧!”
露哥却还是硬逼着我换上衣服:“你看萼楼里那个女孩儿穿粗布的?你的模样比她们都好,又常在各院走动,自然不能穿太差。”她一边为我系衣襟的涤带:“再打上薄薄一点胭脂就很好看了。”她说着话,那边房里传来碧茏夫人的声音:“露哥,你带小月进来吧。”
露哥这才不再摆弄我了,进到碧茏夫人的房里,夫人倚在榻上,正用涂满鲜红蔻丹的手指捻起一颗李子送到唇边咬着,我在灯烛下似乎有些眼花,好像看见夫人的嘴角还有丝丝血迹,心里困惑李子肉也有那么腥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