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一巴掌拍下他那不老实的手,道:“谁跟你谈生孩子的事了?臭不要脸!”
黎沧却舔着脸,扯上她的袖子,似顽童一般地摇了摇,“娘子莫要生气,等大婚后,为夫自会努力。嗯,女娃儿贴心,生个像娘子一般漂亮的女娃儿甚好。”
“轰!”火光忽然腾起,子夜身侧的一棵树瞬间燃起了熊熊的火光。
顺着火来的方向,子夜一回头,就看到了萧照。他穿着一身太监的衣服,衬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有些滑稽。若是平常,子夜早已笑弯了腰,可是此时却只有心疼。他的脸色很不好,显然伤势未愈。
文昌公主就站在萧照的身侧,冷冷地瞪着子夜对萧照道:“表哥,这就是你心心念念不顾一切想要来见的人!如今人家可攀上了魏国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后的,哪里会看得看你一个无权无势的罪臣?”
“阿照……”子夜想要上前解释,可只走了一步,便立住了。再多的解释在现实面前也是苍白无力的。
她已没有胆量走近他,可是他却在朝着她一步一步地走来,“子夜,我想你了。”
他伸出了手,“只要你愿意,我带你走。”
他的手很好看,白皙、修长,因为驭火,掌心处泛着淡淡的红色。尽管他的性格是清冷冷的,可是子夜知道他的掌心一直都是极为温暖的。
四年了,这一双手给予她太多太多的温暖,更曾亲手为她摘下过爱情之果。就在一个多月前,这双手还会拥抱着她。
可是现在,她却再不能搭上他的手,感受那掌心的温暖。
她撇开了脸,装作看不见他伸出的手,“阿照,我不能跟你走。”
萧照波澜不惊的脸上,再不见往日的平静,只有深深的痛苦,“为何?难道你不想我吗?”
想。无时无刻不想——她在心里回答着,面上却是沉默着。
“你是为了他吗?”他扬手指着黎沧,“为了他,你轻易地抛却了我们四年的感情吗?”
子夜没有回答他,她甚至已不敢却直面他审视的目光。
她对文昌公主道:“公主,请带他离开这里吧。”
文昌冷哼一声,“不劳你费心。本公主既然能将他带入宫,自然也有法子带他出宫。”
“好。”她最后只余下了这一个字,便转身走了。
“子夜!”萧照想追,却被黎沧挡了下来,“这里是皇宫,你若还爱她,就不该让她为难。”
子夜已进到殿内,在宫人闭上大门的那一瞬间,她的眼泪终是不受控制地落下。
隔着厚厚的宫门,她依稀还能听到他在声声地唤着她:“子夜,子夜……”
☆、出嫁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子夜除了祭祖时跟随齐鸾出过一次宫,其余时间连圣惠宫的宫门都不曾出过。黎沧回国那日,她也未去送行。
其间,萧照又装扮成太监潜入皇宫来找过她几次,在吃了几次闭门羹后,便也不再来了。
只是有一次,文昌公主骂上门时,从她的口中,子夜知道萧照被罢职在家后便终日纵饮。一天中,除了睡,几乎都在喝酒。到后来萧福看不过眼,将府里的酒都藏了起来。萧照寻不到酒便跑到酒楼里,喝得酩酊醉和店家起了冲突,迷迷糊糊中竟一把火把整座酒楼都给烧了。所幸被文昌公主及时赶到,不然估计会被以寻衅滋事的罪名给抓回牢里。如此一来,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萧大将军彻底成了个酒鬼的事,传遍了建安城,成为所有贵族口中的笑柄。
面对文昌公主的指责,子夜并未多说什么。似乎给人的感觉,萧照已激不起她的任何情绪。
出嫁的日子转眼就到了。
三个月的时间虽然伧俗,但皇家的办事历来是人多钱多,再加上齐鸾亲自督办,效率自然也高。一应事务,皆是准备齐全。
十月初八,黄道吉日,宜嫁娶。
天不亮子夜便起床了,沐浴、更衣、梳妆,一道道的程序繁锁而枯燥。
按大越的规矩,女儿出嫁前要拜别父母。
子夜在侍女的牵引下,一步一步,步入朝堂,在满朝官员的见证下,在齐鸾面前三拜九叩,答谢生养之恩。
最后一叩完成时,齐鸾从侍从手上接过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的红盖头,轻轻地盖在子夜的头上。刹那间,子夜的眼前只余一片红彤彤的,齐鸾以及满朝臣子再看不见了。
手中一热,低头自缝隙间,她看到齐鸾牵起了自己的手,柔声道:“子夜,父皇为你送嫁。”
在百官的注目下,齐鸾牵着子夜的手,一步步走出大殿,走出皇宫。
送嫁的车队早已整装待发,宫婢一千人,普通卫兵五千人,驭灵师五百人。八百驭灵师中有三百乃是火族人。这三百火族侍卫,原本都是萧照的手下。谋逆一事后,萧照被褫夺族长之位,火族的人被归到新的火族族长手下。
而这位新的火族族长,也是此次送嫁使臣,他穿着一身庄严的朝服,从队伍中走出,单膝跪地,朗声道:“臣炎旧,参见陛下、公主殿下!”
那个声音如此熟悉,是子夜听了好几年的声音。她的脚步顿了一顿,隔着红盖头道:“小祝,想不到你就是炎旧。”
她一直隐隐地觉得小祝的身份特别,尤其是那天在盘龙谷时,她看到小祝动用火灵之力,心中猜测他与火族有关。却怎么也没有料到,他居然就是炎旧。
这些年来,他以小祝的身份潜伏在萧府,为得就是想找萧照报仇。
许多事当时并不觉得,可眼下一想,竟都能串连起来。
当年元宵节,是小祝告诉子夜罗记的汤圆如何如何美味,她才会拉着萧照去吃,之后萧照便中了毒。也是祝告诉她九安山是赏灯会的绝佳之所,所以她便拉着萧照上了九安山。而炎旧就在那里等着取萧照性命。
萧照和乐枫被齐鸾诱反,后又被困在阴阳五行阵下,想来也与小祝有关。若非在其中起到关键作用,又岂能在短短时日里,一跃成为火族族长,大越的送亲使?
炎旧道:“是,我就是炎旧。盘龙古一别,公主可好?”
子夜道:“托你之福,甚好。”
司礼官在一旁催促道:“吉时已至,请公主上车。”
马车车厢极为宽敞,里头有塌、有几,哪怕是长途行路,也能保证舒适。
雪姨和朵儿随在她左右,陈景倒是很意外的没有在随行的队伍中。据说,是齐鸾有些事情需要陈景协助。
雪姨给子夜背后加了个垫子,道:“累了一早上,可困了?这车里宽的很,困了就躺着睡会儿。”
朵儿则是倒了杯茶递给她:“公主一早上都没顾上喝口水,喝点润润嗓子。”
子夜喝罢了茶,原本并不想睡的,但或许是今日太累了,而马车一晃一晃的催人入眠,她不知不觉中便睡了过去。
未睡多久,忽感车厢一阵晃动,停了下来,将子夜给惊醒了。
雪姨道:“这好端端的怎么停车了?朵儿你去看看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朵儿应了一声,钻出头去张望了一眼便又缩回来了,语气结结巴巴地道:“公主,是,是大将军来了,他拦在路中央不肯走。”
朵儿在将军府多年,早已习惯了称萧照为“大将军”。
下一刻,萧照的声音从外面传入子夜耳中:“子夜,子夜!”
紧接着又闻炎旧道:“萧照,此乃公主圣驾,你不得在此胡闹。速速离去,否则休怪吾等对你不客气。”
“炎旧,你觉得凭你可能拦得下我?”萧照冷哼一声,高声道:“子夜,你今日若不出来见我,我便不会离去。”
雪姨拍了拍子夜的手背,道:“我去同他说说吧。”
子夜道:“他要见的是我,我去吧。”
雪姨有些担忧,子夜笑了笑,“他总不会把我吃了的,放心。”
此时,车队已经快要到了城门口,由于事先清过场,原本热闹的主街上此时并无一个民众,只有送嫁的队伍,见头不见尾,规模盛大。
而萧照就站在队伍的最前方,目光冷冷,杀气毕现。直到那她从马车上走下,他目光中的杀气方才消散。
她,穿着一身红装,衣袂蹁跹。耀眼的红色盖头遮住了她的面容,也遮住了那一头青丝。
子夜走到他三步之外,立住,“你是来送我出嫁的吗?”
如珠似玉的声音,动听却清冷。
萧照上前一步,一伸手就掀开了她的红盖头,露出那张绝世倾国的容颜。她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显得更成熟,也更妩媚。长长的青丝,挽成了髻,被罩在纯金钳着红宝石的凤冠下。
她此时的模样,本是他肖想了无数次的。她的青丝也本该为他挽起。可现在这一身的红,狠狠地刺痛着他的心。
不容分说,他捉住了她的手,“子夜,我带你走!”
“走?”子夜轻轻地笑了起来,“亡命天涯吗?萧氏和乐氏两族几百口人该如何?”
她又转目看向身后的一众驭灵师,“你该认识他们,这些火族的驭灵师,他们本是你的手下。你忍心让他们妻离子散,与我们一道亡命天涯,还是重拾谋逆旧罪,被推上断头台?更何况,我们这间,还隔着杀母之仇。阿照,我虽不恨你,但却不能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