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昀听苏阅棠的话,一步步慢慢上楼,想起什么,又“哒哒哒”跑地下来,他还没走,身影在昏黄的声控灯里有些模糊,她毛毛躁躁,就这突然冒出的一点勇气问:“苏总明天有什么安排啊?”
苏阅棠愣了一下,反问说:“你有什么安排?”
“唔……”井昀想起之前姥姥在厨房里说明天要开始置办年货了,让她当苦力来的,“应该会去市场买过年用的菜啊肉啊之类的。”
苏阅棠兴致很高:“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展示一下我的优势?”
井昀很认真,她总摸不清苏阅棠出牌的牌路:“什么……优势?”
苏阅棠用指背刮了刮她的脸颊,这个动作是她梦中的苏阅棠也经常做的小动作,熟悉的亲昵感一下子支配住井昀。
梦中的她,接下来会作何反应呢?
她会故意偏头咬他手指头一口,然后齿间叼着他的手指,眨眼睛无辜地看他,他最抵不住这样的诱惑,便会危险地眯起眸子,按住她的手腕又来一轮。
井昀的血气直冲向头顶,不过才刚刚开始,她都在想什么啊!
苏阅棠放下手:“到时你就知道了。”
井昀“噢噢”地连声答应,埋着头跑回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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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昀帮姥姥收拾完碗筷,还处在飘乎乎的状态中。
姥姥笑她,同时叹了口气说:“小小啊,终于盼到你快成家的一天了,今年姥姥算对你爸爸妈妈有交代。”
井昀抱着姥姥的胳膊,头一蹭一蹭老人家的肩头撒娇道:“姥姥……其实八字还没一撇呢。”
姥姥拍拍她手:“小苏这个孩子,看起来挺有礼貌的,家庭应该不错吧,第一次见面,你又不给我介绍,我都没好意思问。”
苏阅棠的家世……
井昀免得日后姥姥直白地去问苏阅棠的家庭,两方都尴尬,便坦白说:“姥姥,苏总是个孤儿。”
姥姥大为讶异,随后深深地叹气,遗憾说:“其实姥姥啊,多想你嫁人之后婆家能多疼你一些……姥姥岁数大了,再陪你几年,就要跟阎王爷报道了。”
“姥姥!”井昀眼底已经湿润,却佯作生气的模样,“大过年的说这个!姥姥一定会长命百岁!你还说过要给我看小孩呢,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姥姥笑着点她额头:“想累死你姥姥是不?看你一个大活宝还不够?”
姥姥虽然没点破,井昀也知道姥姥对苏阅棠是孤儿这点不甚满意,随后又问了些“他多大岁数了?”“身体好不好?有没有不良嗜好?”“心理健康吗?朋友多不多?”之类的诡异问题。
大抵姥姥是看实景的调解节目看得太多,世界观越发戏剧化,生怕她外孙女遇到个心理有障碍的男人,将来被坑害了。
其实,苏阅棠这人,除了脾气有点让她琢磨不透外,他身上满是优点啊,不然他怎会被奉为男神呢。
井昀在自己睡了二十多年的床上翻来覆去,心情十分之复杂,身体倦极,却不愿意就这么睡着。
一天下来,她忽然接收了太多,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苏阅棠,姥姥,井栋,袁良杰,孟姨……
她下床把苏阅棠叮嘱她带在身上的怀表拿出来,放在枕头边。
滴答滴答滴答……随着秒针有节律的跳动,井昀终于睡着。
这是一个香甜的梦,苏阅棠格外温柔,就像他白天那样,眼睛里只有她似的,在看着她。
井昀歪头回视着梦中的男人,对比现实中的苏阅棠,由衷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负罪感。”
苏阅棠蹙了下眉,不高兴道:“什么意思?你果然对你的青梅竹马很怀念?”
“唔?”井昀好奇他怎么知道袁良杰的存在的?你还能不能给我留点隐私了?!
苏阅棠不说话,就盯着她,一脸“捉奸”的怨怼,好像在说:我倒要听听你怎么解释!
井昀说:“什么青梅竹马?不过是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儿而已,小孩子嘛,什么都不懂,青梅竹马这说法也太暧昧了吧。”
苏阅棠将信将疑:“是吗?那你何来的负罪感?”分开半天不到,难不成就半年,你也赶得及去相亲?井栋这个乌鸦嘴,如果真是那样,他还不如不下火车,直接跟过来。
“唔……”井昀瞥眼他,被过身去,嚅嗫道,“我不告诉你。”
苏阅棠来了劲,掰着她光裸的肩膀,两厢暗暗挣扎,井昀哪是他对手,一会儿便被逗弄得忘乎所以,轻喘着说:“是……我觉得有点对不起现实中的苏总……以前认定和你之间没什么可能,所以,在梦里和你……不会有负罪感,可是……哎呀,你干嘛!”
井昀紧紧闭上眼,不敢去看苏阅棠在做什么,身子上薄起一层浅浅的汗,皮肤也呈现出透明的粉色。
“呜呜呜嗯嗯嗯”她在他探索涌动的唇舌中生涩地扭着腰,像在悲伤的哭,也像在舒服地呻.吟。
他从她身子底下抬起头,咬了口井昀的腿根处。
让你咬我,还你……
井昀第二天起床起得特别晚,一照镜子,被自己肿起的眼睛吓了一跳!苏阅棠,你让我怎么面对你!杀了我吧!
苏阅棠大概十点到了她家楼下,三人一起去全市最大的超市购买年货,在这个过程中,姥姥完全忘记昨晚是怎样怀疑身为孤儿的苏阅棠有“心理缺陷”的,对苏阅棠的好感大增,“小苏”前“小苏”后,不仅把他真当孙女婿使唤,更有认孙子的打算。
一天下来,年货备得差不多,因为今年苏阅棠在,姥姥在准备菜单上格外花了心思,井昀负责分门别类的收拾。
晚饭姥姥做了几个拿手菜,不忘卖关子:“除夕夜再让你尝尝姥姥做的酱焖肘子、锅包肉和豆腐炖鱼……”
苏阅棠对姥姥的手艺不吝夸赞,井昀是第一次听见苏阅棠对一个人说出这么多好听到肉麻的赞美,简直太稀奇了!
不仅如此,饭后苏阅棠还殷勤地帮姥姥做起家务,姥姥这下更满意了,偷偷对井昀说“越来越觉得小苏不错,中看又中用!”
井昀:“……”
以前在他家,都是她来洗碗打扫的好伐,他一点伸手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啊!
苏阅棠离开后,姥姥一直念叨苏阅棠这一天的表现,简直要给他打100分,井昀窝在沙发里傻傻地笑,无论如何,苏阅棠肯放下身段来讨好姥姥,也都是为了她,是不是?
井昀正徜徉在幸福中,姥姥看看时间,从房间里抱出来几摞冥纸和两袋元宝。
井昀几乎从沙发上蹦起来,连忙接过姥姥手里的东西。
快过年了,按照习俗,是要给已故的先人烧纸的。
“刚才小苏在,我也不好提,现在时间差不多了。”姥姥笑着说,“今年可有话跟你爸妈说了。”
祖孙二人走出家门,每年这个时候,这条街上的十字路口总是烟火明灭,焦味弥漫,那些火光,有的随风打旋而起,有的温温润润,直到熄灭。
这漆黑又诡秘瘆人的午夜,人在其中来往穿梭,仿佛成了格格不入的画面。
过去二十几年里,井昀就算在中元节陪姥姥烧纸,都没这样心惊胆战过,今年到底不一样了,不是单单怀着敬畏的心,就能了事的。
井昀随姥姥做,先给“守门小鬼”烧了些纸,意思是“买通”,然后把姥姥认真写好“地址、姓名、籍贯”的纸再烧给先人。
如法炮制,井昀单独给她的父母烧,姥姥在一旁说了许多话,井昀提起勇气四处看,但她能看见的……还都是人而已。
这段日子,她已经有所心得,她所谓的“阴阳眼”是时灵时不灵的,比如现在。
井昀在这路上就想,如果待会儿真的能见到爸爸妈妈,她要说些什么呢?问他们好不好?需要什么?或者更应该像姥姥说的那样,告诉他们,她终于交到男朋友了,还是个不错的人呢。
可是,她没看到,不仅没看到她的父母,连传说中的“信差小鬼”也没看到。
井昀原地发呆着,身后缓缓走来个人,也抱着冥纸,周围烧纸的人很多,姥姥过了会儿才发现那人是景父,随便闲聊了几句。
景父抱歉地看眼井昀,道:“小小昨天被吓到了吧。都是我大意了,以为不反锁你孟姨也可以没事,没想到……”
井昀摇了摇头,像在甩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记忆,说:“噢,没关系。”
姥姥也知道她听到景云的事会不舒服,正好纸也烧得差不多,便要井昀回家,景父没说什么,只连连地跟井昀道歉,搞得井昀不知所措。
十字路口的对面那条路,再向前走不远,便是她和景云都曾就读的小学。
她还记得,当年的学校后面还是一片稻田,天一黑,那边便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那条路,过了这么多年,虽然后来因为开发新区,稻田已经不见了,但仍是幽幽暗暗的,一眼望不到尽头,让人无端端的心慌起来。
井昀一面跟着姥姥向家的方向走,一面客气地和景父告别,只是因为她在回头看向景父的同时,目光不经意会掠过那条路,井昀竟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那条路上若隐若现。
她是个小女孩,扎着两只辫子,搭在侧颈,身后背着书包,走路时东张西望,好像在寻找什么。
井昀僵住,快不能呼吸了,身子开始一阵阵的发麻,直到脑仁也开始嗡嗡地叫。
小女孩从幽深惨白的光影中走近,越走越近,越走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