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在最后关头替了她,这许就是上神所说的那冥冥之中的天意。人我给你带来了,我不管了,南华是能挺过这一劫还是终将被灭门,也听从天意安排吧。”俨如圣在石阶下喊话。
楚离凡这才从神游中回来,他立于高处看我,眉目低垂,眼角眉梢尽显悲悯,如看万物,看苍生,无异。原来,与那些想比,我也没什么特别。他手指轻轻一点,我身上的绳结便松开了,他不说话,擎着一把伞,不慌不忙的越下一级级石阶。
“上仙,白泽不在了,他不在了啊……”纵然眼泪像雨水一样滂沱,悲伤也终究会被淹没被覆盖,我真心厌烦雨天。
绣颜跟来了,鞋子不知什么时候跑没的,她一路追着我们要白泽,疯疯癫癫,痴痴傻傻。
白泽啊,你要我拿什么脸面替你照顾她?你不在,今生我怕是见不到她再笑了。“绣颜啊,”我爬过去牵住她的手,她没有挣脱,只眼里含着一汪水望着我。“你可还记得,你跪在我脚下说过的,谢我舍命相救之恩?我今日欠你的,那日的恩情也不够偿还,你看这样好不好?”我问她,更像在问自己:“拿我的命,抵白泽的,你可愿意?”
我分明看见绣颜眼底的动容,那是起死回生的迹象。可从她动容那一刻起,我便明白,一切已经不同了,白泽拿命换来的那些,太过沉重,我又能否背负的起?人人都以为,除了自己,旁人都变了,其实没人改变,只是那些永恒,成了玩笑而已。
我拔出短刀,握着绣颜纤小的手,让刀尖对准左手边第三根肋上一寸的位置,“你杀了我,杀了我你就不会再痛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个错别字~
第62章 无量阵法
白泽,你好傻啊,我这具身体已经被太阴占据了大半,他们怎么肯饶过我?就算天下人肯饶过我,你为我豁出命去,绣颜又怎么会放过我?
天性如此,我是在骨血里头就带着软弱的,出了事情从来都是破罐破摔般的自暴自弃,何况,我再无偷生的勇气。当刀尖戳破衣襟的那一刻起,俨掌门的眼中是对绣颜的怂恿,他该有多么希望那一刀直命要害,从此一劳永逸?楚离凡的,是漠然,我从来看不穿他的情绪,即便曾经亲近到同枕而眠也是一样。而绣颜,她在忖量。我并不感怀她的忖量,从她时而泄露的凌厉来看,她不过是在忖量从何处入刀更能解了她的心头之恨罢了。
众矢之的往往都是厉害角色,我想起我当日来南华时候的初心——学本领,长见识,不再受人欺凌。我从未想过也并未成为一个厉害角色,叫人欲哭无泪的是我却成了众矢之的。
绣颜终于算计好了如何下手,她无比坚定的注视着我,我闭上了眼。心念白泽,黄泉路上你等我去作伴吧,顺道还了你天大的人情,也省的我良心再不安下去。突然又反应过来,黄泉路上哪里还有白泽啊,他的元神已经寂灭,我要只身前往幽冥之境了,但愿幽冥掌司念在先前的一面之缘上,来世给我托生个平凡人家……
我胡思乱想着,等待迎接那熟悉的彻骨之痛,然而,久久没有动静。刀呢?被移开了!我睁开眼,方才还在高阶之上的楚离凡不知如何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跟前,他半跪着,洁白长袍大半截拖在地上,被才下过的雨水浸湿,眼中依旧是淡淡的漠然。短刀被他握住,鲜血顺着握紧刀锋的五指缝隙溢出来,一股一股最终汇成一道红线,沿着他苍白的手腕淌进袖中,不一会儿,袖子便被浸透了,鲜红鲜红的血滴滴答答的混进雨水里,晕染开来,像在青砖地上开出一大团诡异的花朵。
“你……”我正要问你这是何意,始元竟去而复返,大片的雨斜斜的下,她的衣裳却崭新如初,神是多么骄傲的存在,连雨水都不敢去沾湿她的衣裳。
她怡然的踱步过来,说:“楚离凡,白泽这一步,你算是走了招好棋,我才刚去看过了,魔灵已尽数剿灭,这天下又是正义一方的天下了。只是……”她欲言又止的看看我,转而继续对他说:“我去九天之上转了一遭都回来了,怎的你还没解决了这个?杀了她!”她朝我扬扬下巴,嗓音中带着一丝甜腻的蛊惑:“杀了她,你就能够飞升为无上之神,享有无穷神力,永立神坛,命途不竭。”
我再看楚离凡的眼,那里边的淡然已经变为了然,忽然彻悟:“呵,我真是高看了自己也低贱了你,我都忘了,得等你亲自来杀了我,这情劫才算渡过去了吧,楚上仙,你就那么想成神吗?”我追随着他的目光,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你我不如趁今日,尘归尘,土归土,你堂堂上仙,我这样一个工具,在你眼中也是没有心的,你也不必在意我什么。”
这原本是我赌气讲出的一番话,不成想他真的接下去说了我最不愿听到的:“没错,你是我见过最好用的工具,我用的称手的很,所以,在我没让你死之前,你给我好好的活着!”他几乎是在牙缝中挤出来的这些话。
“我!”我无话可说。
始元却突然嗤笑一声,她每每这个样子,我都觉得她像陌生人一般。她移步过来,鞋尖上绣着的荷花亭亭玉立,栩栩如生,走到我跟前,俯视,问我:“你连自己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吧,当真以为在南华待了几天就成仙了?”
我是什么……
没有人告诉过我,我是什么,我来自何处,娘亲是哪个,爹爹又是哪个,我只知道,我是个在离愁宫长大的孩子,在始元身边,她不是我的娘亲,甚至连姑姑都不准我叫。
我渴望她说出,又害怕她说出。
乌云紧促的张罗在了一起,黑压压的朝大殿这头袭来,我紧张的望着天,心想你要说也不至于搞这么大阵仗,可看到俨如圣都不明所以的望着天,我突然觉察了不妙,如今的六界应该是太平盛世,这样诡异的天象,出现在仙界,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果然,所有人都望天的功夫,普满提着个篮子,驾着他的凤凰华丽丽的着了地。“楚离凡!”他似笑非笑的挽着竹篮子,好似寻常光景一般,只同楚离凡打了声招呼,连始元都没被他看在眼里。篮子里边是一床小小的锦被,锦被下是一个小小的婴孩。那是我的豆芽,我一看就知道。
楚离凡总算有所动容的抬了下眸子,最终停在那只竹篮子上,我见他袖下的拳已经握紧到极限。
“一命换一命,公平的很,你的儿子我带来了,我的人我要带走。”普满狭长的眼已经眯了起来,那是他备战时候常有的神态。
“普满!你快带着豆芽回去,这没你的事!”我终究也没能听到始元说,我究竟是什么……就被他“恰到好处”的打断了。
“豆芽?”楚离凡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小篮子,恨不得盯穿那些个竹网。
“对,就叫豆芽,族谱那些个规矩,我不懂得。”我一番话讲的理直气壮。
“名字?我看就没必要取名字了。”俨如圣突然插话进来,蹙紧眉头格外沉重的说:“那孩子是至仙与至魔的结合,行差走错将成大劫,既然今日特来受死,也免得我特意往魔界跑一趟!”俨如圣说着,手中青光乍现,已经亮出拂尘来,看来,今日势必要大干一场了。
我握紧弯刀,普满的披风也猎猎作响,楚离凡在所有人都蓄势待发之时,竟突然沉入自己的意境中去,淡淡道:“不必按照族谱,族谱为何,我也记不清了,就叫他自在的活着吧。名昀,如何?楚昀,昀乃日光之意。”
日光,日光好啊,我最喜爱日光,每个好日子,都是在日光下的记忆。我的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始元的身影在我眼前迅速远去,隐约听她说了句:“愚蠢……”什么的,天地间万物仿佛迅速撤离一般,齐刷刷的在眼前迅速缩小,普满纵身一跃,篮子也飞了出去,我“哎”了一声,伸手去够,无济于事,到底没看清篮子被谁接了去,他已经牢牢揽住我的肩膀,一同看着四周景物变换,不知是万物在放大还是我们在缩小……
第63章 无量阵法
眼前的景物不断的扩大,远去,逐渐交织着重叠在一起,方才还清清楚楚在眼前的每个人的脸,此刻像变了形状的幻象一般,时而四分五裂,时而鬼影攒动,将头顶的青天严实的覆盖住,不停的旋转,变脸,直叫人眩晕不已。
若不是普满在一旁从容而立,静静凝望,我怕是早就发狂了。“她果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幸好,我跟来了。”普满桎梏着我一侧的肩膀说。
“她?你说谁……”普满这个高深莫测的样子直教人脊梁发凉。
“始元。”
他刚说出始元两个字,周遭突然停止了变幻,其他人都已经不在了,只剩下我与普满两人,一切诡异景象仿佛被迅速的撤了下去,更为奇异的是,方才还是阴雨连绵,此刻已经阳光普照,天晴了,好像因为很久没蓝过了,蓝的狠狠的,蓝的透彻。我紧抠着袖口的布料子,这大好的光景,每一步,却都像是踏在白泽的灰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