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爬楼梯,一边按着胸口,气喘吁吁,那处跳的厉害。这身子骨真是越来越不中用,自从四方之境归来,安逸了一段时日,连这点累都受不得了。一道紧贴着墙壁,谨小慎微,顺利的登上了最后一层。
我探出脑袋向里一望,这一望不要紧,若不是绣颜在后面托了我一把,我这虚浮的脚步怕是就要直滚下台阶摔个半死。果真,还是出事了。
复灵珠照旧悬在半空,散发着仿佛随时准备溺死人的柔光,塔内负责看守的弟子都不在位置上,唯独鲁南仰面朝天的躺倒在地,不省人事。听闻他近日寸步不离天玄塔,不想他法力那般高强,还是着了道。绣颜抚过他的脉搏,说:“只是昏迷,没有内伤,并无大碍。”随后唤了好几声“鲁大哥”,鲁南却双目紧闭,睡得很沉,迟迟没有转醒的迹象。“我早说过的,不是白泽,我早就说过的……”绣颜激动的两只拳头攥在了一起,感谢这个感谢那个的,六界之中能叫上名字的神仙几乎都感谢了个遍。
我实在不忍心打碎她过分的乐观,提醒她我们依然身处险境,并且鲁南已经遇险,若是此时尚在昏迷中水深火热的鲁南能睁开眼睛看到她欢天喜地的样子,不知做何感想。“先把他挪到一边吧,躺舒服一点,然后我在这守着,你去通知掌门,一个人敢不敢走?”我拖起鲁南的两侧肩膀动起手来,同时交代绣颜。
她配合我搬起鲁南的两只脚,说:“我没关系,倒是你,这里怕是不安全了,万一有什么危险,你自己应付不来,不如我们一起回去报信。”
“不行。”我从未这样斩钉截铁过,一次又一次的变故将我热血的一面催发出来,那些曾经动辄就怂了的责任心和使命感蠢蠢欲动,让人干劲十足,大有大难临头舍我其谁之势。“鲁南还在这,他还有一口气,不能把他扔在这不管,何况,复灵珠也在这,这要是丢了,俨掌门是要发飙的,到时候,我们在南华就待不下去了。”
绣颜这来自凡间的姑娘,对家是极为看重的,无论什么事,我一提到逐出南华之类的,一准儿的管用。她飞快的便答应了:“初姐姐说的对,我快去快回,鲁大哥就交给……你了……”她说着说着,眼睛突然往我身后的方向看去,手一松,鲁南的脚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我刚要叫她好好抬着,不要三心二意,她突然开口道:“你身后……那是什么?”
我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生平最厌烦的玩笑便是别人吓唬我说:“你看你身后有什么。”虽然每一次都知道是恶作剧,但是每一次依旧毛骨悚然的上当,吓得直跳脚。绣颜的表情太过认真,尽管我也知道,每个喜欢吓唬人的孩子都会伪装这种无比认真的表情,我还是深信不疑的回了个头,随后我的手里也是一松,一脸蒙圈的看着面色铁青的绣颜,鲁南的整个身子“噗通”一声坠在地上,周围升腾起一圈灰白的尘土,我竟然在脑子一片空白中还能理出一点头绪来,对不省人事毫无知觉的鲁南说了句“对不住”,随后壮起胆子又回了个头。
看上去,那应该,是个人。
我们再无心思去理睬鲁南躺的舒不舒服的问题,一心只想搞清楚那角落里到底是什么人,遂装模作样的竖起掌锋,端好架势,往墙角探去。临近三步之遥,我却是不敢再上前一步了,绣颜摘下随身佩剑,自打鲁北那摘星剑到了她手里,她就一直宝贝的时时不离身,危急时刻也能壮个胆。她用剑鞘戳了戳那人的背,一动不动,死了一样,之前铜鼎挡着,没看见这角落里还有一个人,只是那姿势过于诡异,蜷缩着好像在躲避什么可怖之物。
我上前去将那人的身子翻过来,没死,身子还是软的,探到下颌处,脉象微弱还有迹象。一拨开乱发挡住的脸,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怎么也在这?绣颜过来一看也是一愣,问:“华凤?华凤怎么在这?”
这我也是无从知晓,华凤并未被安排来守塔,即便她想偷偷来,她也没本事上来,不过……也说不定。我揉揉总是不由自主皱起来的眉尖,我们也是偷偷来的,不也照样上来了么?不费吹灰之力。只是,她那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又是被什么吓成了这个样子?
“绣颜,你这就出发吧,不要耽搁了,我看形势不妙。”我吃力的将华凤拖离墙角,想要将她和鲁南并排放在一起看守,更加便捷。可考虑到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和男子并肩躺在地上怕是不妥,遂拖了一半又将她拖回了墙角,她的罗裙也因此在地上磨了个大窟窿出来。
我虚掩着嘴巴轻咳两声,心虚的装作无视,绣颜把她的剑交到我手里,颇为庄严的说:“这剑你拿着!”
“自刎用的吗?”我玩笑道,剑太重,我只拿着晃了两下手就酸了,何况,我不能拿她的剑,无论走还是留,危险无处不在,我若留下武器,她用什么?我装作吃力的试图举起剑来,却“哐当”一声戳在地上,“还是你带走吧。”我说:“你看,这太重了,我拿也拿不动,况且,我从未练过剑,给了我也是白费,要是真有个妖魔鬼怪,还不给人家做了嫁衣?倒是你,剑术也练了好些时日,若是防身的给了我,真遇上了什么危险,你想叫我这个做姐姐的以死谢罪是不是?”我摸出小弯刀来,说:“我有这个就够了。”
好在绣颜不是个较真的性子,她虽然心实,却不直,柔韧有度,很少拖泥带水,只有片刻犹豫,便郑重的说:“那,我速去速回。”
其实,我比任何人都不想留在这座塔里。
绣颜走后,这塔室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的走动声,那两个昏迷的,一个气息太弱,一个气息更弱,以至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我也不是非要来回走不可,只是不踱步便要焦虑,一焦虑就按耐不住的想去看那复灵珠。
我心中一直存有疑惑,关于之前我碰过这珠子的碎片之后的反应,别人摸了都没事,轮到我这里,怎么就要死要活的折腾去半条命?显然这事儿我找别人是问不出个结果的,有没有人知道其中缘由暂且不说,若是传来传去叫俨掌门想起这茬来,他那个百变又多疑的性格,定要将我当成邪魔之人,关进仙牢里审个清楚,那就弄巧成拙了。而楚离凡,他没打算过要说的事情,就是敲碎了他的门牙他也不会开口,当然,没有人能敲得碎他的门牙,也没有人敢去冒那个险。于是,此时此刻便成了我研究这一事实真相的绝好时机。
其实我也没有多好奇,只是方才看了两眼那珠子,这心口又无端的烫了起来,那滋味就好像胸口生了个火炉子,隔一会儿便要淋上半瓢水,然后发出“嗞啦”一声,更旺的燃起熊熊炉火。要不是鲁南还在那躺着,我都要掀开衣服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了。那复灵珠恒久不灭,此时更是如召唤一般缭绕了两道光晕过来,我两条腿不听使唤的就朝它走了过去。
方才没觉得这珠子这样明亮,离到近处,盯了一会儿,再看别处已有了重影的光圈。我揉揉眼睛,伸着脖子像只索食的大白鹅,想要再靠近一些,好看看明白。也不知是花眼了还是怎么,那珠子好像极其细微的跃动了一下,我也看不大清楚,只是觉着方才光影晃动,而与此同时,心口的灼热已经到了极点,熟悉的感觉,危险的感觉,上一次这般灼热,我几乎埋骨在四荒之边……不知道是不是烧出了幻觉,我低头一看,手掌捂着的胸口处,竟然放出一道光线,我无比清楚应该马上远离这里,双腿却说什么也迈不动一步……我想起不知所踪的看守弟子,还有昏迷不醒的鲁南华凤,冷汗与心底的热浪交错着一阵一阵冒出来。
“眼睛还要不要了?你这个闯祸精。”
楚离凡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我发誓那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之后背上一个极大的抽力,我看见自己离开地面,腾空而起,只一瞬间的恍惚,已经落入了一个清凉的怀抱里。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不说,我也不说~
第46章 大厦将倾
我喘着粗气,劫后余生般的将眼睛撬开一条缝儿,正对上他眯起来的细长眼睛。他身上有清冽的草香,那是沐浴了晨光后沾染上露水的味道。我被他强托着才站稳了身子,自知理亏的退开一步,让出个距离来。他最近气性很大,点火就着,我是要躲着点的。
“我有没有同你讲过,那鼎中的不灭业火,一旦引火烧身,焚得你灰都不剩!”他扫了眼地上一远一近的两个人,背过手去倚门而立,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我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凭借我这些年别的本事没有,却对闯祸格外在行的经验来看,是否能够侥幸避开责罚完全取决于两点——认错的态度够不够真诚,以及,转移话题的速度够不够迅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心虚的一下下在墙上磕着脚尖,显然我已经领悟到第一点的要义,诚恳且快速的承认错误,不耍花招,但却对第二点的执行有所欠缺,毕竟,哪有把话题转回自己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