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瓣竟然瞬间便萎了,不到一会儿便开始一瓣一瓣的掉花瓣。
苏浅若颤着手,取了一枝完好的芍药出来,另一只手抹了唇间的一抹血擦过花瓣。半晌后,擦过血的花瓣发黄枯萎了,没擦过的照样鲜活娇艳。
苏浅若抿着唇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当年死的那些仆人们也是沾到了她的血么?
她的血是剧毒?
可她刚出生,为何会流血,而且流出足够毒死十一人的血液…
苏浅若眼前一黑,死死抓着一张小杌子撑住才定下心神,重新清醒过来。
若祖父没有让人可图的地方。
那些人图的,便是她,苏浅若!
所以才要千方百计用名正言顺的方式将她从苏家带走!
苏浅若为了印证心中这个想法,决心孤注一掷,试探试探张家阵营之中人的态度。
将枯掉的花拢起来丢进了定风瓶的花梗下,又抹净了唇间血,用一壶水细细的漱了口,直到身上恢复了正常,苏浅若才虚弱地躺回榻上扯过锦被掩了半边身子,不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睡到戊时末的时候,苏浅若起床更了衣,将枕头塞进被子中做出一个人侧睡的模样,又放下了纱帘,这才从踩着椅子从侧窗爬出了房间。
正文 第七章 如意坊证非梦
青色斗蓬长帷帽,玉色衬裙绣花鞋。(为世尘风加更,么么哒。)
这副打扮出现在纸醉金迷的如意坊之中,显得格外怪异。
白天虽然被张府的某个能人发现了她的窥识,险些被震聋,可终究听到了张梳行今天晚上会出现在如意坊。
楼上临窗的雅间之中,自从那青色斗蓬出现伊始,张梳行站在窗户前便没有动弹过。
他的呼吸声停顿了半息的时间,才又力持平稳地续了起来。
苏浅若靠听觉分辨出他所在的位置,便沿着长长的曲栏向二楼走去。脚步故意迂回地在张梳行所在的雅间门口迂回了两步,果不其然,便听见里面张梳行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和紊乱。
张梳行认识这身打扮。
青斗蓬,玉色衬裙绣花鞋。
快步走过长廊,来到雅室尽头的一间最大的厢房门前,苏浅若背对着张梳行的雅间摘下了斗蓬,掀开了帷帽,整理起仪容。
从菱花镜里,苏浅若看到张梳行所在雅室的房门轻轻地打开了一条细缝,门隙里闪过一片月白色的袍角。
苏浅若摸着自己的发髻,咦了一声,随即朝身前看了两眼,又转头往来路的长廊地上找了找,道:“绢花掉到哪儿了?”
张梳行在看到她面容的瞬间,门随即缓缓被关严实。
苏浅若蹲下来,伸手捡起先前裙摆遮挡住的素色绢花,缓缓站起身,扶着面前厢房的门框立了一息香的时间。
抠着门框的缝隙,苏浅若费了好大的努力才将长睫下汹涌的泪意逼退。
不!是!梦!
苏浅若这袭青斗蓬,是醒来后才新制的。她以前从不喜欢青色。
梦里的她才穿过两次青斗蓬玉色衣,第一次是去闹张梳行是花魁清音的婚堂;第二次是在小小书局讨要当年苏张两家定亲的信物!
张梳行自打她在如意坊露面开始,便一直暗中注视着她,在门缝后见她面容之后,凝滞的呼吸反而还松了一歇的时间。
他见过,见过这身妆扮,并知道这人是苏浅若。
走廊上突然响起紊乱的脚步声,苏浅若一惊,伸手刚拉起斗蓬,一道龙涎香的味道突然逼近,她整个人便被这随后过来之人推进了面前的厢房之中。
门在门框之中弹了两下磕的一声关上了。
苏浅若被掐着脖子按倒在餐桌上,脖劲处传来冰凉的触感。先前之所以选择这处厢房来窥视张梳行的反应,一是因为它正对着张梳行的雅间,二是因为它没有灯火,应该是无人的雅室。
此时突然被人大力掐着脖子拥着推倒在餐桌上,苏浅若将尖叫和呐喊吞进了腹中,只不过片刻工夫之后便将心头的慌乱压制住,细细思索着怎样开口才能安全脱离眼前这种困境。
身后那人也没有开口,黑暗之中,一男一女就这般对峙着,似乎谁先开口都不妥。
房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按在她后脑勺上的两根手指压迫感极强,尚在缓缓收紧,苏浅若丝毫不怀疑,一旦开错口或者说错话,那两根手指便会直接用捏断她的后颈骨。
她尝试着扭动颈项,却徒劳无功,根本就挣不脱!
他的呼吸定在她的头顶约莫两尺远,也就是足足比她高出一尺有余,手指指腹却很柔软,应该是一个身量极高平素里养尊处优的男子。
从欺近她到钳制着她蹿进厢房,他行动十分敏捷,而且极有条理,手指移了两次,又最终没有狠下杀手。
龙涎香的味道异常浓郁,超出了正常人的用量,似乎在掩盖什么。
苏浅若屏住呼吸细心体察,终于从空气中辨识出一丝几不可闻的血腥气。
“公子受了极重的伤,又下不了杀手,不若放开我,兴许,我能助公子一臂之力也未可!”
娇娇软软的女音打破寂静,那人掐在她后脑勺上的手指又移了移,似乎在考虑是捏断还是放开。
苏浅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一点把握也没有,赌的不过就是自己没有尖叫和那人犹豫了两次的杀机。
她必须保证自己能存活下去。
除了祖父,她还要找回商墨允。
她知道那个想法极度的荒唐,可是自有了一丝猜想之后,它便如星火燎原般迅速灼痛了她的心。
如果那不是梦,全都是现实,那么到底是前生还是后来发生了什么改变了轨迹?到底哪些真哪些是幻?
身后的男子缓缓放开手,退后几步,择了角落的一张椅子缓缓坐下。
苏浅若甩了甩麻木胳膊,缓缓从餐桌上支起自己的身子,撑着桌桌边缘,她终于站定,却没有回头去看那故意坐在黑暗角落,选择离她最无的椅子坐了的男子。
不去看,更安全。
“我见过无数长安贵女,数你胆气最大!”那人缓缓开口,“闺阁女子夜入如意坊,被外男挟持了不喊不叫还敢谈条件,姑娘真是令我好奇。”
苏浅若缓了一口气,道:“尖叫哭喊对你有用的话,我会的。”
男子哽了一下,眉头一皱道:“确实无用,我会在你出声之前便掐断你的颈骨!只是,人的本能便是遇到超出预料之外的事时便会惊吓尖叫么?你的本能呢?”
这话问得苏浅若自己也是一愣。刚开始她觉得自己是因为知道事不可为才没有尖叫,可现在细细想来,她在很快的时间里就已经放弃了叫喊。这该归结于她的反应快么?
从醒来之后,她的性子好像变了很多。
以前的她,逆来顺受,柔弱不堪,不理智不冷静不会去关注别人。
现在的她,总会从只言片语中得到有用信息,而且学会了防患于未然,也学会了对亲近的人耍心机!
她的听觉和嗅觉变得异常灵敏。
味觉却淡化了。
如果说女子的本性是柔弱胆小,那么她似乎也在渐渐失去作为女子的本性。
似乎,她不想再当一个柔弱无依,依靠别人来保护的女子?
男子微眯了眼,盯着苏浅若头上那枝赤金碧玉芍药富贵百蝶穿花的缠枝华胜瞧了片刻,晒笑道:“却是我看走了眼,全长安的人只怕也未曾料到,以文治家的苏太傅的嫡孙女苏浅若,传闻之中身娇体弱,不通庶务的苏家小姐,竟然会是个临危不乱,不输须眉的女子!”
苏浅若一时没忍住,侧头看向他。
正文 第八章 永庆二十年的谎言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雅室之中,能见度极低。
男子并没有遮面,也许他自认为在这种环境下,黑暗便是最好的遮掩。
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流云纹的金色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衬得他的乌发如墨。
这是一个俊秀到令苏浅若乍舌的少年。
他面如冠玉,眼形深而狭长,鼻似悬胆,丰唇而齿白。
本是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可他通身却透出一抹矜贵之气,自骨子里透薄而出的高贵,使他显得亲近不足却清贵有余。
绝非普通公卿之家的公子。
她一直在思索是什么东西令他识破了她的身份,最后顺着的他的目光才明白过来,是这只宫制的华胜出了错。
华胜是宫中的华妃赐的,这华胜原本有一对儿,一只赐给了苏浅若,另一只赐给了昱亲王妃柳静喧。
那是永庆十一年的事,那时候苏浅若年仅八岁,初入长安,第一次入宫。
他竟然一眼便认出了这枚华胜。
他的身份也便呼之欲出了。
当时在场的只有华妃和掬华宫的嬷嬷和宫女,以及苏浅若自己和昱亲王妃本人。只是在华妃赐下此物之后,昱亲王妃为示尊重将华胜贴身收了,苏浅若捧着华胜出宫的时候,生怕摔着了它,便一路拿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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