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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妖孽 (立行)


苏浅若闭上眼一动不动。
苏太傅放心地离了院。
背光的苍老身影慢慢远去,苏浅若攥紧被角无声地流泪,没有人看见的时候眼泪才可以肆无忌惮地落下来。
飞屏将一束芍药花放到她手中,苏浅若低头嗅花,又将它转了几面,终于看到一片叶子的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摘下那片叶子搓烂,苏浅若吩咐飞屏将花插入东南角的那只三耳定风瓶之中。
飞屏一边插花一边说起送嬷嬷出府时,那线家嬷嬷拉着她的手问小姐得了何病,要紧不要紧,说张母故交之中便有一擅看女科的名医。
苏浅若突然就愣了。在梦中,张母擅使的那几味软筋散,无色无味,令人防不胜防。
“你一会便遣人去张家送贴子,就说祖父请那大夫上门看诊。就约在明日,让忠伯领着人从东角门进来,不要惊动府中其他人,你跟忠伯这样讲就成了,他会办妥的。”
飞屏刚走,花雨便拿着八宝坊的桂花糕回来了。
“小姐,小姐,热乎的。”她笑眯眯地地将冒着热气的食盒递到榻前,又大又圆的眼睛纯净如水。
她一笑起来便有两个小梨窝,极是讨喜。苏太傅自打想把孙女嫁出去,便暗中替她物色了一些陪嫁丫头。花雨是她一眼便看中的。
她喜欢看花雨娇憨地笑,那清澈的眸子一闪一闪的…
苏浅若看着她打开食盒盖,将一盘盘桂花糕端出来,摆在床头的小几上,然后端到苏浅若手能够得着的地方。
苏浅若拈着一块桂花糕放进嘴中,味同嚼蜡,只不过浅尝了一下便整个吞落了下去。
醒来约莫有六七日,除了三个时辰须服那药丸定时定量,她拢共进食了不到十餐。刚开始因为沉浸在梦里思维有些混沌,没有心思进食。八宝坊的桂花糕是她打小就爱的,七岁骤失双亲,初入长安,只有八宝坊的桂花糕得了她的喜爱。
因为它足够甜。
八宝坊的配方一直没有改过。
可今天这桂花糕非但感觉不到甜,还有了一丝难吃的感觉。
苏浅若这才细细回想了这些日子以来进食东西后的感受。她紧皱着眉头,小扇般的纤长眼睫陡然快速地颤了几下。
她的味觉似乎出了问题。这些日子里上过大盘鱼,上过脆捞月,上过毛血旺,上过獅子头,还上过红烧肉,她竟然没有忆起吃这些东西时感受到的麻辣鲜香。
所有的食物都如方才的桂花糕般,味同嚼蜡。
花雨见她只尝了一块就苦着脸,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忙不迭地拈了一块糕扔进嘴中嚼用了。
苏浅若侧头细细地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花雨乍了下舌头也皱了眉头,苏浅若心中骤然松了一口气,是桂花糕味道有问题!
“哎呦,这是打死糖贩子了么?小孩吃这么甜腻的东西都会吐…”花雨快步走到绣桌旁边,用杯接了一杯温水漱口,又接连喝了几杯水才吐着舌头站回榻前,一副被甜死了的模样。
苏浅若的心倏地往下坠。
她味觉失了调。
这天傍晚,太傅府上的厨娘们都接到一个奇怪的命令,多麻多辣多酸多咸,越多越好。
苏浅若每样菜都浅尝了一下便罢了筷子,然后便让人将一桌菜撤了下去。
不仅失调,是完全没有味觉了。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中,飞屏和花雨都守在廊下,苏浅若隐约听到兰芷院外传来拍门的声音,便不由得愣了半晌。
大白天的,关着院门,两个丫头又难得地正经地守着她的房门,像两尊门神。
这是在防着谁进院?
“飞屏,外面的人是谁?”苏浅若支起半边身子,靠着床头雕栏,轻声问。
飞屏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花雨也似松了一口气般径直去打水来给她净面。
“院外是张家老夫人,张公子,还有昨儿个那嬷嬷,另外还有个挎着药箱的中年男子。”飞屏极不高兴地道。
明明只说让忠伯领大夫悄悄的过来,结果这么大张旗鼓招摇进园,说了小姐未醒,还要挤着进来,一点规矩也不讲!

正文 第六章 倘若不守妇道?

为第二平面加一更,么么哒。
虽说是有婚约的姻亲,可到底还没过礼,外男哪能直接进小姐院?
还推推搡掇,趾高气扬的。
飞屏越说越气,俏脸似含了霜似的,极不待见张家几人。
最可气的是,她听到那嬷嬷私下里嘱咐那大夫,仔细瞧瞧苏家小姐有没有子息相。这到底是来看诊还是来验身的啊?
欺侮人啊。
苏浅若听飞屏这么一通数落,心中却有了底。
虽然张母和张梳行都来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过,来了也好,好多事可以一起办。
梳洗打扮停当,飞屏在苏浅若的示意下不情不愿地打开了院门,但是又拦在院门口,让花寸去请苏太傅和忠伯以及苏家管事,并多请几个婆子过来协助。
协助什么,却不曾明说。
苏家自己的嬷嬷们进院之后,利落地在主居之中隔起了一道厚厚的帷帘,并将屏风移动到东边靠窗户的地方隔了。
苏太傅和忠伯陪着张梳行在东次间奉茶闲聊。
张母和那个姓余的嬷嬷携同她们带来的大夫何青年进得主居之中,飞屏出帘招呼三人落了座,上了茶,便又静静侍立在一旁不言不语的盯着地上瞧。
花雨扶着苏浅若在软榻上侧坐着,将一只手轻轻伸出帘外。
大夫用绢帕隔着探了探脉息,脸色瞬间便变了变,回头对着张母点了点头。
张母本来想进帘探下苏浅若,不过被飞屏以小姐怕吹风,夜里也没睡好,要补眠将几人轰了出去。
余嬷嬷临走愤愤不平地狠瞪了飞屏一眼。
飞屏作着骄纵状抬高下巴,正眼也没瞧她。
转回帘子之后,飞屏又恢复了常态不解地道:“小姐为什么想让他们主动退婚?”
苏浅若知道她是个机灵的,迟早会看破她的用意,这些日子替她跑前跑后的,一直忍到现在才开口问已经有些不符合她的性子了。
所以飞屏打头刁难不让张家人入院开始,苏浅若便打算摊开来说。
“我不喜欢张家人。”
花雨送走闲杂人等,进来的时候便顺手掩上了门。毕竟小姐与飞屏刚刚谈论的话题着实有些奇怪,要是给人听见了,可不得了。
太傅府一切都快准备停当了,小姐却暗中要让张家人主动退婚。
张家一行人暗含着怒气而去,第三日竟然抬着十里红妆上门过礼来了。
苏浅若记飞屏反复确认过消息后便光着脚下了地,在屋内来回打着转。
张家就张梳行一个独子,明知道苏浅若有心疾,无法生育,甚至无法同房共枕,张家竟然还直接就上门过礼定日子了?
任苏浅若咬破了唇也没想出张家这是要闹哪一出。
若无后为大都可以抛却,那么,不守妇道呢?
要不守妇道,便得临时寻个搭伙的男子来唱一场戏。要敢于挑战礼教,却又擅长演戏的。一时之间,到哪去找?
还得打听清楚张梳行或者张家人的行经路线,最好是让他们亲眼得见。
苏浅若挥退丫头,让她们守好院门,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闭上眼,车轱辘声,敬国公府妻妾争宠之声,钱尚书府上的钱家公子刚被确诊了花柳病,钱尚书正吩咐人将他送到庄子上流放的声音。
再往南,往南,穿过长安大街,八宝坊招牌下挂着的铜铃被风吹着晃了晃,张家的院子就在八宝坊背街的最后一家。
离着这里有将近二十里地。
苏浅若在张家院子里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男音。
“有把握么?”
“宁王还在等信儿,到底打探得怎样?”
太子的亲胞弟宁王?
张梳行怎么会跟宁王的人牵扯到一起,听那口气,不是第一次谈话,带着几分上位者的质问和逼迫。
“宋副统领还请转告宁王殿下,梳行自当尽力。苏太傅已经亲手接了礼,家母这边我昨夜也安抚过了,断不会出什么岔子。”
宋,副统领。
宋宪!
那日在城门处亲自查过往车驾的羽林卫副统领宋宪。
宁王,宋宪为何如此关注苏家与张家的婚事,还隐隐透着几分着紧?
为什么一定要促成苏张两家的联姻。
祖父已经半残,有的不过是清名,实际挂的便就是个太傅的虚衔。再说,太子是祖父的弟子,宁王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太子都未曾过问过苏家的家事,宁王又凭什么来插一杠?
宋宪是羽林卫副统领,负责皇城守卫事宜,是最靠近皇上的一个人。
张梳行只是一介秀才,中状元的是梦里那个。
苏浅若一时头痛,便用上了几分力气去凝神细听,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阵咝咝之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滑了过来,紧接着便是一场断喝。
“有人窥探张府,速开法阵!”
苏浅若捂着耳朵,喉间一甜,喷出一口血溅落在定风瓶的芍药花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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