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举起剪刀,手指灵活地操纵着把手,竟是用剪刀尖儿在那飘浮着的纸片上划出了五官来。他往纸片上送了一口气,那纸片便悠悠地飘向庭院当空的明月。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明月里坐着个身着雪白流仙裙的女子。那女子赤着一双纤足,在月亮里踩来踩去,每跳一下,脚上的金铃便响一下。
那女子忽而回头,乌鸦鸦垂在身后的长发被清风扬起。只见她唇边噙着一抹浅笑,眼波流转,好似江南春水。她颊隐隐现出一个梨涡,眼睛又大又圆,琼鼻娇小,又娇俏又妩媚。
小倭瓜惊叫出声:“这个嫦娥,长得好像荨娘姐姐啊。”
重韫心中一跳,下意识地朝荨娘望过去,见她也直直地望过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胶着。
他想说什么?她又想说什么?
桂花树簌簌作响,米色的花朵落了满地,满院幽香浮动。
倏地,两人各自别开目光。
一个心脏狂跳,想,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连剪个纸人都剪出了她的模样来?
一个匆匆忙忙地拉着小白夺院而出,一直跑到溪边,才稍稍控制住心中那几乎满溢而出的复杂情感。
荨娘回头望了一眼,小院上空的那轮明月正化作一张白纸慢悠悠地落下去。
小白不满地打了个响儿,道:“你自己要出来便出来,拉我干什么?我本来好好儿地吃桂花来着。哼。”
见荨娘不答,便又道:“你现在好开心了?我家主人这么喜欢你。”
它说着,不由悲苦起来,话音里带了点哭声:“现在我变成主人最不喜欢的啦。他已经好多天没给我洗澡了……”
它说到伤心处,不由仰天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打出许多响儿。它抽着鼻子踩进溪里,垂下头从溪边咬了一丛枯草团子,打着哭嗝道:“没、没关系,小白是好孩子,小白可以自己洗澡……”
它闭着眼睛将脑袋探进水里,把头顶的毛皮沾湿了,而后四条腿蜷曲起来,将半个身子沉进溪水里。它叼着那团枯草,浸透了水,东一下,西一下地给自己抹起身子来。
荨娘本来满腹愁难,被它这一哭,竟然忍不住乐出声来。这些天一直盘踞在心头的阴翳忽然在一霎间烟消云散。她想,我真是个傻瓜。喜欢就是喜欢了,如果还要怕这怕那,又哪算得上是真正的喜欢呢?
就是杀了神仙又怎么样呢?等我取回仙骨后,我一定会保护他的。一个小小钱塘龙王,又有何惧?
荨娘挽起裤腿,踩进水里,伸手摸了摸小白的头顶,冲它嫣然一笑:“小白,谢谢你。”
小白惊异地瞅着她,吓得嘴一松,那团枯草便落进水里。它抽抽噎噎地问:“谢、谢我什么?”
荨娘伸手拦住那团枯草,提起来在手中晃了晃,道:“小白,我以后不骂你了,也不捏你耳朵了,还帮你洗澡。咱们休战,怎么样?”
小白顿时吓得连哭嗝都忘记打了:“我娘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女人要是讨好你,一定目的不纯。你……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荨娘“嘿”了一声,忍不住捏了下它的耳朵:“本仙子让你一寸,你还进尺了哈。别成天你娘说你娘说的,你自己说说,你都多大一只驴了,还成天娘,娘地挂在嘴边,丢不丢驴啊?”
小白哀怨地瞥了她一眼,小声嘀咕:“你刚刚还说了不捏我耳朵的……”
荨娘在它脑袋上拍了一下,“说,你都多少岁啦?还跟个孩子似的。”
小白垂头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理直气壮道:“我三百岁啦,这年纪在妖里面,本来就是个孩子。”
荨娘比出三根手指,将眼睛瞪得大大的,佯装吃惊道:“三百岁啦!你知不知道?”
“三百岁啊。这个年纪在人类里,都够你建业娶妻,生子生孙,死上一次,再轮回,这么重头来两遍了。”
“你说,你不会是从出生起,就在深山老林里待着吧?”
小白当然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是一头见识短浅的小毛驴,它又天生不擅长说谎,便垂下头,以沉默来表示: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
荨娘哼了一声,也不跟它计较,随手掬了一捧水洒在它背上,用枯草团子顺着毛发生长的方向搓下去。小白舒服得甩了两下尾巴,溅起的水花落到荨娘手臂上,荨娘气得轻轻拽了一把那条作怪的尾巴,微叱:“老实点。”
荨娘帮小白擦完了背,又让它从水里站起来,替它搓洗四条驴腿。
搓到右后腿的时候,荨娘忽然在在它腿上摸到一道突起的伤疤。
小白感觉到荨娘的手停留在自己的旧伤上,忽然惊觉,让一个姑娘帮自己洗澡,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好像怪难为情的。便夹着腿扭捏道:“荨娘,我……我洗好了。”
荨娘抚了抚那伤疤,道:“这伤口原来很深吧?怎么伤的?”
小白红着一张驴脸,吭吭哧哧道:“是啊,都伤到骨头了。原本有一个坏人要扒了我的皮去做阿胶的,幸亏遇上道长,不然,我现在就是一团阿胶了。”
荨娘喃喃:“扒皮么?”
曲折的花廊,草木深深的宫院。她提着灯从黑暗中穿行而过,步履匆忙,神色慌张,随身佩戴的金铃在阗寂的夜色里发出一阵乱响。
啪——
她的琉璃宫灯落到地上,翠色的琉璃渣子滚了一地。
那个人站在槅扇边,月光透过槅扇上的镂花映在她脸上,那双绿莹莹的眸子隐在黑暗里,像是蓄势待发的野兽。
她推开槅扇跨出门槛,伸出舌头在唇边舔了一圈。她手中的弯刀高高举起,刀刃上的冷芒,像是结了层秋霜般,美丽得有些残酷。
她问:“你刚刚听见什么了?”
那声音轻飘飘的,像是荒山野庙里,从佛案上的香炉里升起的一缕袅袅香烟,鬼气森森。
“不过,听见什么也没有关系了。你家主子,把你给我了。”
小白结结巴巴的声音从荨娘头顶传来。
“荨娘,我……我怎么啦?呜呜,我怎么变成这样啦……”
荨娘抬起眼,映入眼帘的是两条肌肉结实,白皙修长的人腿。
咦,怎么会有两条光/溜溜的腿?抬头——
“啊啊啊——”
荨娘大叫一声,将手中的草团子丢出去,一屁股坐倒在水里,惊叫:“啊啊啊——你怎么变成人啦!”
小白身后也传来一阵女子的尖叫:“啊啊啊——你个不要脸的妖!啊!你不要转过来!”
重韫冲出门外,定睛一瞧,只见溪水中站着两个捂着眼睛又喊又跳的女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转过身来,一脸的委屈无辜,腿间的事物却沉甸甸的,像串成熟的果实。
偏他无知无觉的,一低头,瞧见那/物,还好奇地伸手拨弄了一下。
重韫:……
重韫心中那刹间只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我觉得我眼也要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小白才是真正的“纯”男子,对吗?
第54章 胖瘦道士湖心密谈
深山里有一座灯火通明的宅院,宅院小湖上的亭子里一胖一瘦对坐着两个道士。
那胖道士许是觉得热,不由伸手揪了揪领口,将襟子扯松了些。
褚云子在大袖里掏腾一阵,从里头取出一只巴掌宽的木盒推到何弥勒面前。
何弥勒打开来瞧了,见里头躺着一封开了漆封的信,便将信取出来,一览之下不由脸色微变。“师兄,你也、也收到这个了?我还以为是哪个老怪物的恶作剧。”
褚云子抚着胡子点了下头,“这信里说舒城往北,深入大别山南麓,有一前朝古庙。那庙是西晋所建,初建之时本也算香火鼎盛,可由于庙宇建在山尖,香客们要进个香都要爬上半天的山路,香火便一日不如一日,最后庙中只剩了十来个老僧。后来五胡乱华,天下战乱频繁,这寺庙因地处深山,便成为百姓们的避难所。然这信中却说,在战乱之时,那佛庙里曾经发生过一起血案,一夜之间阖寺僧人全部死于非命。而这死亡的僧人人数恰恰就是一十八人,正符合佛门当中十八罗汉的数目。”
“这佛寺风水不怎么样,竟然将这十八个枉死的僧人魂魄养成了厉害的魔物。五十年前,有一高僧经过此寺,见此寺邪气冲天,亡灵凶厉,无法超度,遂散去一身修为将其镇压。这封印五十年来沐风沥雨,现下已是摇摇欲坠。这封信笺的主人,要我们前去超度了这一十八尊魔罗汉。”
褚云子说了这么长一大段话,有些口渴了,便从袖子里翻出一只小黄瓜叼在嘴里。
何弥勒皱着一双短短小小的眉,“若是寻常时候,便去收拾了那魔罗汉又如何。偏偏是在菩提佛珠开光典礼前夕收到这样的信。难道人间修真界,又要有一番动荡了吗?”
褚云子咬下小半个黄瓜,塞得嘴里满满当当地,口齿不清地说:“你还记得我们崂山门中,曾经有过一位惊艳绝才,能够书写三万殄文,又极为擅长对付鬼物魔物的前辈吗?”
“你说的是那位夜郎国遗裔,杨师叔祖,扬忘仇?”
“答对咯。”褚云子抹了抹汁/水横溢的嘴唇,道:“这位前辈后来被人用剑劲震碎内脏而死,当时的宗主却压着崂山门人不许调查他的死因。也正是因为如此,一向与那位前辈交好的剑仙金逐月才愤而自请脱离崂山道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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