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才说完,果然听到何弥勒忿忿的声音从院子里钻进来,声如洪钟,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两跳。
“啊——气死道爷啦!你叫他出来,你叫那只死驴出来!道爷我辛辛苦苦养了十年的东西啊!它就这么一口,啊?一口就吃了个干净!”
荨娘捂着耳朵,吐了下舌头,心道这位胖道爷不去讲经宣道还真是可惜了,这么大嗓门。
小白抱着手臂,眼眶里泪光闪闪:“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荨娘走到他跟前,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和声哄道:“小白,你不要怕,那位胖道爷也就是看起来凶了点,他是个好人,不会跟你计较……”
“谁说我胖啦!”
又是一声山崩似的吼,惊得屋内两人不约而同地缩了下肩膀。
过了一会,等到余音散去,荨娘才睁开一只眼睛,却见小白垂着眼,视线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胸前。
他缓缓地抬起手,似乎想在荨娘胸上戳一下,被荨娘一闪身避过了。
荨娘飞过一脚:“干什么?”
小白捂着被踢的小腿,万分无辜道:“你衣服带子掉了,我帮你提起来。”
荨娘哼道:“不劳你帮忙。去,躺被窝里把裤子脱了,我帮你裁下裤腿。”
小白才张口,还没来得及反驳,便被荨娘一记眼刀瞪得浑身一抖,当下夹着尾巴乖乖掀被上/床,把裤子撸下来递给荨娘。荨娘针线活做得快,不多时,改短了裤腿,吩咐小白穿好了,给他梳头。
小白坐在境前,黄铜镜里映出两人模糊的身影,隐隐可以窥见荨娘脸上的神情,一副牙疼的样子。
小白是个心里搁不住事的,想什么便问什么。
荨娘拿篦子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才牙疼呢。”
“我问你个问题,你得老实回答。”
“哦。”
“小白,你是个男孩子,你知道吧?”
小白新奇地将自己十根纤长白细的手指翻来转去,看个不停:“知道啊,我是公的。”
荨娘被他噎了一下,顿了顿,才道:“那么,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呢?”
小白想也不想便道:“我喜欢主人。”
荨娘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篦子高高地举起来,眼见着小白头上又得挨上一敲,他忙道:“我我我,我现在也喜欢你。”
似乎觉得自己补充的这句话有点虚伪,他停了会,忙给自己加句佐证:“你、你刚刚帮我洗澡了。”
荨娘在脸上扯了一下,强绷出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接着循循善诱:“喜欢我啊?那很好。小白,你是男孩子,你要记好了,男人呢,是不能喜欢男人的。除非你们两个都是断袖。可是道长他不是断袖啊,要是让他知道有个男人对他想入非非,他会恶心死的。”
小白顿时垮了脸,咬着衣袖,双目含泪:“我是男孩子,我喜欢主人……呜呜,主人会讨厌我吗?”
荨娘给小白束上幞头,将他的脸转过来,捧在手里,冷下脸色,一字一句,阴气凛凛道:“对,所以,你,千千万万不能变成一个断袖呦。”
小白吸了吸鼻子,“嗯!”
荨娘领着小白出了门,何弥勒一见他便双眼冒火,好在最后还是被褚云子拦住了。
念奴娇站得远远的,听见褚云子和重韫谈论道要在菩提佛珠开光大典开始之前,去大别山收魔,便道:“我也要去。”
荨娘心中有个小人“啊”地长吟了一声,跪倒下去,以头抢地。她觉得自己真是情路坎坷,后面有个小驴妖对自家道长想入非非也便罢了,前头还有一只打不走的鱼精在虎视眈眈。
重韫斟了一杯清茶,隔空送到念奴娇手里。
“念施主,我们此行凶险,非道门降魔行手,恐有性命之忧。”
念奴娇的目光冷冷地射过来,砰地一声,将茶杯捏成了粉末。
“正是凶险我才要跟着去。不然你死了,我父王岂不是要伤心?”
她眼神一转,落到荨娘身上,“要说真有谁不该跟着去的话,应该是这个法力全失的小丫头才对吧?”
荨娘闻言气了个仰倒,心道:好啊,居然想唆使道长把我丢下。
她将袖子一卷,伸出手掌,心神一凝,从掌中逼出一线金光,那金光脱掌而出,悬于手掌上空一寸之处,慢慢地凝成一枚仙印。
荨娘掠了掠额前的碎发,挑衅地往念奴娇处回过一记眼刀,道:“看见没有,本仙子虽然暂时用不了法力,可这仙印还在呢。你们谁有本事驱使土地和地仙啊?”
褚云子躺在摇椅上,咬下一口黄瓜,往荨娘手中的仙印瞟了一眼,呵笑道:“呦呵,五品仙印呢。这位仙子在九重天上竟是个小官儿啊。”
一颗冷汗顺着荨娘耳畔滑进脖子里,她心知无法再强撑了,手指一缩,将仙印收回体内,挑着鼻子哼了一声。
这些人要跟去,重韫想赶是赶不走的。
第二日收拾齐备,才要出门,何弥勒忽然一拍脑袋,道:“惨了,前些天有个修士来信向我求了具‘附魂’,我应下了,竟是忘了剪给他了。”
“附魂”是崂山道术中一种可以让阴魂附身的纸人,且容貌体征与生人一般无二,非是此道行家,根本瞧不出端倪。
但是附魂的制作过程极为繁琐,重韫昨夜所施的剪纸障眼之术,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施术者制作附魂时,须坐在燃满四十九盏天灯的静室里,用浸过黄泉水的承魂纸和刻满符文的引灵剪,慢慢地修剪纸人,这纸人须细致到每一丝毛发,骨骼,肌肉。简而言之,就是要做到与真人一模一样。
且在此过程中,剪刀和纸张都不得离手。若是纸人完成之前,用来聚阴气的四十九盏天灯灭了一盏,这具附魂也就废了。
这门道术修习不难,只是这是门细致活,难得的是要有一双巧手,一颗恒心,一双善度形势的眼睛。
他又一拍手掌,掐着手指一算,道:“惨了,他说七月初三就来取东西,今儿个,可不就是七月初三了吗?”
说罢转身欲走。
褚云子探手拎住何弥勒的后领,道:“别呀师弟,这临到头了才怯场,不合适吧?”
小倭瓜歪着头,问:“胖师叔你不跟我们去了吗?”
何弥勒将他师兄的手扒拉下来,顿足道:“我跟你说真的。这大爷脾气不好得很,要是让他知道我居然把答应过他的事给忘了,他非把我这破院子拆了不可。”
褚云子掏了掏耳朵,问:“哪个大爷啊?就把你吓成这样?”
何弥勒凑到褚云子耳边,耳语几句,褚云子眉峰越蹙越高,末了竟噗嗤一笑,在何弥勒的胖脸上拍了两下,幸灾乐祸道:“谁叫你没事乱答应人,这会子惹祸了吧。”
重韫问:“师父,何师叔他究竟答应谁做附魂了?”
褚云子摸了摸胡子,道:“哦,那家伙啊。是个隐世的逍遥散仙,住在迦楼山上,外号叫黑山。”
居然是他!
重韫与荨娘不约而同地望了对方一眼。
这时只见原本朗朗晴空,忽然间便风云变色,从西北方飘过来一朵黑云。那黑云越压越低,朝山林间迫来,云边所带的风流吹得一片林木东倒西歪。
小倭瓜在眉骨上搭了个眼帘,冲那黑云望去,惊叹道:“哇,师父,爹爹,那个黑衣人的刀好长啊。”
那团黑云落到地面后便收敛了大小,只虚虚地漂浮在那拖着长刀徐步走来的男人身上。
黑山走到门前十步之处,礼道:“半月已到,弥勒道人,我来取东西。”
何弥勒扯开嘴,露出一个生硬无比的笑来:“东……东西,我,我……”
褚云子耸了下肩,接道:“我师弟他忘记了。”
透过那层黑蒙蒙的云雾,众人看到那黑衣男人似乎微微皱了下眉。就在这一刹间,他的周身忽然卷起一阵疾速旋转的风流。
男人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忘记了?”
一阵狂风从院墙上掠过,瞬间卷走一层青瓦。数十块青瓦飞到空中,砰砰砰数十声,化作一捧尘土洋洋洒洒落将下来。
何弥勒强笑道:“黑山君,你,你莫要动怒,我现在就去把附魂的纸人剪出来。”
黑山道:“要剪出一个可以附魂,附魂后行动有如常人的纸人,短须五六日功夫,长则半月。你就那么笃定,能在今夜子时之前把东西交给我?”
何弥勒暗中扯了扯褚云子的袖子,悄声道:“师兄,师兄,你快替我说句话啊。”
褚云子抬头看天,道:“我不管。你这破记性,活该受点教训。”
黑山拉开弓步,举刀过顶,冷冷道:“我黑山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言而无信。”
檐下的气死风灯为他气劲所逼,发出嘎吱嘎吱的哀鸣。
褚云子抬脚,将何弥勒踹下去:“你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手上打了个响指,放出一道结界,将宅子与众人均罩了进去。
何弥勒盯着黑山冷峻的面容,咽了咽口水,从腰后摸出一把菜刀,哆哆嗦嗦地举到身前,问:“黑山君,按照,按照你一向的规矩,能接下你三刀,就,就行了吧?”
黑山长刀一转,劈斩而下,刀影啸啸,宛若鬼哭。
何弥勒一听这声音,吓得手一抖,菜刀就落进泥土里。刀影迎头落下,大有要将何弥勒劈成八百片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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