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恶僧被红烟辣的双眼泪流不止,心中勃然大怒,举起禅杖便乱挥乱砸,乒乒乓乓也不知究竟打中了何物,又听得一阵蹄儿轻响,知是那毛驴要逃出庙去,不由大开大合,想要将那毛驴杖毙。
那毛驴却是乖觉,当下回身朝寺庙深处跑去,一路飞奔至一扇窗前,哐当一声破窗而出。
等到红烟散去,毛驴已经驼着重韫逃到寺庙外。
那恶僧奔至窗前,也跳了出去,单凭一双肉脚穷追不舍。
这黄草坡上植被稀疏,遍地都是黄泥,下了雨更是滑得很。那驴驼着主人狂奔下坡,突然蹄下一崴,也不至陷进了什么烂草泥坑中,身子往前一扑,一路哀鸣着滑下坡去。重韫被这力道甩将出去,也跟着滚下坡去。正巧此时那恶僧追至,举起禅杖照着重韫背心就来了一下。
重韫受此重击,一口甜血呕到喉头,喷了出去。
那血正好落在他身前的画上,不仅没有被雨水冲刷走,反而顺着人皮的毛孔慢慢渗了进去。
轰隆——
一道白色巨电撕开天幕,砸在坡上,黄泥水溅得老高,草屑纷飞,土腥味中夹杂着烧焦的味道。
轰隆——轰隆——
又是几道紫电落下。
重韫眼前亮了又暗,交叠流转,又是一道极致的白光炸开,重韫勉强睁着眼,只见一抹金光透画而出……
黑暗。焦渴。虚汗浸透衣裳。
梦中他一会尚是稚龄幼子,被母亲抱在膝头,言笑晏晏;转眼又是少年模样,钱塘江里怒浪翻涌,铺天盖地而下……最后的最后,是昏迷前见到的那抹金光,幢幢光影里,走出一道倩影,岂不就是那艳色难寻的画中少女么?
“啊!”
他终于喊了出来,人也醒了。后背火辣辣地疼,嗓子干得冒火,双唇似乎都皲裂开了。
他动了动,身体依旧虚弱,使不上力气。蓦地,只觉左脚脚踝上一紧,似是被什么东西套住了。
一股暗香袭来,有人趴到他上方,将手凑到他唇边一倾,便有清流汩汩而下,缓解了他的干渴。
“你好些了吗?”
那少女又将脸凑了过来,脸颊贴脸颊试了试他的体温。
“你好烫啊。”少女担忧道,“你不会死吧?”
重韫动了动四肢,发觉刚刚那种绵软无力的感觉已经消失了,便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这一坐正好将坐在他身旁的少女瞧了个清清楚楚。
那张脸……果然是画里的人吗?
重韫眼神无意间向下一溜,顿时大窘。原来那少女湿了衣裳,索性将外披的纱衣脱了,只穿了件肚兜。那肚兜穿了几乎等于没穿,长短才刚刚盖过肚脐,且只两根细细的线,一根绕在脖子后头,一根横在蝴蝶骨下方,且她又是侧对着他,重韫这一眼,几乎看光了人家整个后背。
明知非礼勿视,他却因为太过惊愕羞窘而致一时间竟然没有想起移开视线。
等到他回过神挪开视线,早已将人看了个遍。
他将眼神乱晃,心虚道:“这位娘子,那要杀贫道的恶僧呢?”
少女慢腾腾地解下湿透的发髻,娇声道:“被我吓跑了呶。”
“哦,是,是吗?那……多谢娘子了。”
“我是崂山的道士重韫,不知娘子怎么称呼?”
少女将一头青丝捋到脑后,用另一只手捧着,往重韫边上坐近了些,微微仰起头,目光柔柔地望住他,轻轻道:“郎君救了我,我就是郎君的人。郎君想叫我什么?我都依你。”
她说话时,唇齿间送出幽幽的香气,像是花香,又带了点甜味儿。
重韫猛地往后退了退,严词道:“娘子请自重!贫道是出家人!”
少女又坐回原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及膝的长发,咯咯地笑,“我逗你玩的,你还当真嘛?”
重韫有生之年第一次被人这么调戏,一时间又是心跳如擂,又是汗如浆出,又是紧张,又是羞赧,真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哑口半天,竟蹦出一句:“你莫非是寄居在那人皮画上的狐妖不成?”
此言一出,重韫心里已是万分后悔。见鬼,好好的干嘛说人家是妖怪,还是狐狸精!
少女顿住手上动作,冷了声音,“你刚刚说我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部分背景仿宋,称谓上亦如是。宋人男女互称“娘子”“郎君”,大概就像现在电视剧里男女互成“公子”、“小姐”,不是夫妻相称。
第3章 是仙是妖?
少女乜了重韫一眼,娇声道:“怎见得奴家就是狐妖了?奴家不能是只怨鬼么?”
重韫细细在她面上瞧了一遍,摇头:“娘子并非孤魂怨鬼,这点贫道还是可以肯定的。”
“咦——?”
少女有些吃惊地放下头发,转过身盯住重韫,那审视的目光简直如同骨董铺里的老掌柜打量前朝古物,稀罕,还带了点意外和惊艳。
重韫被她看得面皮发臊,心说这少女还真是变脸如变天,一开始还冷着脸吓人呢,这会子却不知又寻思什么了……
少女睁着双圆眼,眼珠子骨碌碌打转,突然,她又站起来,双手掐着腰围着重韫转了一圈。
“你难道……”少女斟酌着,“莫非……是天生的阴阳眼不成?”
“贫道自幼左眼能见常人所不能见。”
“诶,那敢情好,天生异眼之人于修炼上别具天赋。”少女嘀嘀咕咕,又在他身前坐下,微微挑了眉,唇角一勾,抬手将右侧的头发勾到耳后,半侧着脸挑了重韫一眼,脸上带了点笑:“没错——你说得没错,我的确不是妖精。”
她抬起一根纤纤素指,直指天上,“我是天上的仙人,你信吗?”
重韫坐得端正,眼观眼,鼻观鼻,半点眼风也没给她。
“娘子身上没有阴气,也没有妖气。但是千年大妖可以施法掩去身上妖气。可娘子自称仙人,贫道妄言一句,贫道并未在娘子身上看见半分仙气。”
“得道的妖怪都有办法掩盖自身的气息,难道我个神仙还没有这样的本事了?这人间险恶,我可不想变成唐僧肉。”
重韫没听清,“娘子说什么肉?”
少女似是有些吃惊,“欸你这道士,亏你还是修长生的,竟连唐僧肉也不知晓么?唐僧,陈玄奘,大唐的和尚。妖界风传他是佛祖座下金蝉子转世,吃了他的肉能长生不老,一步登仙,你竟没听说过?”
“修道修心,不在长生。贫道并不相信这等谣传。”
少女摇头叹息,“可惜了一身根骨,正正好的仙君之体,竟然不修长生。”
她正摇头叹息,突然听到重韫一声冷嘶,忙问,“你怎么了?”
重韫面皮发红,支支吾吾道,“……可否劳烦你转过身去。贫道背上伤重,须尽快上药。”
话说完,脸更红了。
少女瞧了他一眼,道:“你自己能上好药吗?”
说着身子倾了过来:“我帮你吧。”
重韫惶然变色,往后退了又退,一个没留神撞上身后的柱子,刺痛感立时从背上伤处传来。他皱着眉,硬生生将疼痛忍了下去,急道:“娘子,娘子自重!”
少女却步步紧逼,微微一笑,轻启红唇:“你们人间的规矩,男子看了女子的身子,不就要对那女子负责吗?”
重韫别过脸,又羞又急,道:”娘子救命之恩重韫十分感激。看了娘子的身子实属意外,如若娘子不忿,大可将这对玷污了娘子的招子挖了去,重韫绝不敢有半个不字!只是重韫毕竟是修道之人,实在禁不得娘子如此戏耍!”
姑娘用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前襟,柔声道,“道长道心坚定,奴家十分佩服呢。奴家是得了道长一口精血才脱画而出的,此等大恩,实在无以为报。道长若不嫌弃……”
少女眼波流转,几乎能将人的魂儿勾了去,“奴家愿与道长结为夫妻,渡道长成仙。不知道长,肯否?”
那热气一直吹到重韫面上,她的唇,差那么一点点,就能贴上他的耳廓。
他额角青筋乱跳,忍无可忍,终于气急败坏地低吼出声,“你、你当真是天上的仙人吗?!”
那没说出口的话是:这般妖里妖气,这般、这般放浪……怕是连妖精也不过如此吧!
少女撇了撇嘴,身子猛然后撤,刷地转过身去,对身后一摆手,道:“要上药酒快上,省得疼死了又怪我。真是不解风情的臭道士……”
重韫轻呼一口气,如蒙大赦,赶忙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膏药来。在雨中淋了许久,这膏药也被泡发了,现下也不知还能不能用。
重韫掂了掂,也转过身,背对着少女,手一抬,将膏药上覆盖着的油纸揭了,反手身后,摸索着寻到伤处,心一狠,一用力按上去——
嘶——
这膏药虽有奇效,但药性刺激,这般贴上去疼倒是真疼。重韫忍了又忍,才将那声痛呼又咽回肚子里去。又动作敏捷地将中衣外裳一件一件地套回去,系好衣带,平复了下复杂的心情,这才转过身去——
那少女捧着下巴,灼灼的目光正好与他对上。
重韫下意识地拢住衣襟,薄怒道:“你怎么这般……”
脑中回荡的词俱没一个好的,重韫思来想去,一个也骂不出口,只好冷下脸,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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