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娇 (严歌玲)

天娇想了想，她闺阁里的东西上次都让她带到南燕太极宫了，这回要带的只是路上的吃喝盘缠，当真没什么好拿的了。正要说话，猛然想起妆台上的那支流苏钗，让明秀去收拾起来。
明秀应着出去，不一会用长方木匣装着流苏钗进来递给天娇。“难怪公主舍不得这支钗，走哪儿都要带着。前天奴婢突然看见这支钗，就觉得公主应该就回来了，果然灵验了。”
“噢？”被明秀这么一说，好像这支流苏钗是个灵物一样。天娇取出流苏钗仔细端详，虽然别致精美，却也只是寻常的饰物。她之所以舍不得，总觉得这支钗经过了某人的手回到这里，必得带上才觉安心。
“婉贵妃也只留下这只钗给公主做念想了！奴婢帮公主重新梳个发髻戴上吧！”
天娇点点头，婉贵妃是她这一世的娘，生下她就去了，说起来也是个苦命的人。
天娇坐在梳台前任明秀扭转发髻。看着镜里的人，粉面润润，双眸汪汪，目光流转间，镜子一角映出龙天霖的笑脸，忽地又变成了那个人的脸，嘴角一抹轻笑望着她。
眨眨眼，那个人不见了！天娇暗笑自己怎地如此多情！一个小大夫，到时去寻簌玉，也许见也见不着，从此就两忘了。
再看镜里，三哥正憨笑地望着她，仿似看透了她的心思，她顿时涨红了脸。
明秀执着流苏钗在天娇发间比划半天才找准一处仔细地插进去。
“还是簌玉姑姑梳妆的手艺好，宫里没人比得上她！”雅秀在一旁看明秀笨手笨脚地理着天娇的头发，有些不以为然。她认为她的手艺要比明秀好，明秀却自不量力非要抢着给公主梳头，不免想挤兑她一下。
明秀瞟了一眼雅秀，对着镜子里的公主问，可还有哪里不妥的？天娇按了按垂下来的流苏，“就这样挺好的。”心里却认同雅秀的想法，簌玉梳的发髻的确比明秀好。
“我还以为你们忘记簌玉姑姑了呢！这两天都没见你们提起她。今天总算听到你们说她一句，就不关心她如今在哪？过得如何？”
雅秀自知失言，赶紧垂下头。明秀迟疑了一下，尴尬地笑笑，“奴婢们怎敢和簌玉姑姑比呢！簌玉姑姑是大王的族亲，要论起来，公主叫她一声姑姑也是应该的。哪里论到奴婢们去过问簌玉姑姑的行踪。”
“噢？”天娇只道簌玉是她跟前服侍的，没想到身份自与别人不同。难怪簌玉在时，其他的宫人都不敢近前。明秀这两日殷切的表现，天娇当然也看出了几分。
“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着名头尊卑。平日里簌玉待你们也是亲和有爱的不是！”天娇打着哈哈，她哪里知道簌玉可是宫人眼里的罗刹女，虽生得面容秀美，处事却是严苛，把宫人们管得服服贴贴，就连安公公也不敢在她面前高声。
这也难怪，谁让人家是大王的心腹呢！

第三十四章 强抢民女

脱了金甲，一身轻松的龙天霖很高兴，更让他高兴的是他小妹竟然会骑马！问她怎么会的？她吱唔着红了脸。
龙天霖再憨，也能看出点眉目。瞅着天娇揽缰落鞍上马的姿态，一招一式有模有样，可见教她的师傅也着实用心。
“不是三哥吹牛，能比三哥马术好的人根本没有！我倒想见识见识教会小妹骑马的人倒底什么模样！”
“三哥是没吹牛，可为什么以前没想过教教小妹呢！”天娇故意撇嘴，眼前却浮现出那个教她骑马的人的模样。
“小妹跟哥哥们不同，以前哪里用得着学骑马呢！”龙天霖憨笑着不再争辩，宠着小妹惯了，小妹怎么说都是有道理的。
“那倒也是！”天娇嘻笑着，猛地挥起缰绳冲了出去，一下将龙天霖甩出老远。
安公公备的马显然是御马监里最好的，落日时分，两人两骑已经出了北吕边境，插入北燕与西蜀边界。寻了一处歇脚的客栈，两人下马。
天娇抹了抹粉颈上的微汗，回身笑望着龙天霖。想起安公公送他们出宫时惊诧的样子，不免好笑。
“公主怎能如此轻骑简从就去那么远的地方呢！”天娇学着安公公的神情语气道，把龙天霖看得呵呵笑个不停。
“他们是怕我把他们的公主就此拐跑了啦！”
“管他们呢！说不定就此一别就再不回头啦。”天娇敛了笑，甩了甩头发，一丝温热荡在额边，原来是炙烤了半日的流苏钗轻触额边。捋着流苏，眼前又浮现出慕大夫的轻笑。
“真是见鬼！”心里总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支流苏钗是慕大夫拿回给她的，可是，怎么可能呢！她可不相信一个大夫有多大本事能穿梭在东吕与北吕的宫殿之间。但是能穿梭在她客栈房间的，除了慕大夫，还会有谁！
“小妹怎么啦？”
“没什么！快点洗漱吃点东西吧。”天娇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哂笑。又解释不请到底是什么样的金甲神兵收回了北吕宫……
夜色深了，天娇却睡不着，起身探头看。借着月光，可以看见树上半卧着一个人，那人抱着双臂望天，可不是三哥龙天霖嘛！
“三哥！”她喊了一声。在这边陲小镇的寂寂深夜，娇声轻喊引得附近窗里纷纷亮起了灯火，探头朝这边张望。
天娇赶紧闪身隐进屋里，待那些窗户里的灯火灭了，才舒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有了上次在客栈被迷晕的经历，多少行事上会仔细些。
一转身，碰上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龙天霖已飞身从窗而入。
“三哥不睡觉，在树上呆着想什么呢？”
“我是在想，出来一趟总得帮小妹解决一些难题才好，可是咱们此去南凉国寻人，却是一点线索也没有。”龙天霖摊了摊手，眼神黯淡下来。
“虽然他们猜测北吕太子可能被当成南凉丽王妃的孩子，可照安公公的说法，南凉的十几位王子都在上御苑长大，并不归在母妃宫里。年纪相近的也不少，如今成年的也都封了候爷，到底哪位才是北吕太子真不好分辨。”
“是呀！要是有些记号就好认了。”天娇也陷入惆怅。
这话提醒了龙天霖，他拍掌道：“对呀，可以去问问北吕王后，看看她儿子有什么记号没有，这样也方便咱们认，也算帮到了她。”
“三哥的意思……”
天娇话还没完，龙天霖便连连点头，拉着她往屋外走。
“可是三哥万不可触了神规啊！”天娇有些担心，她明白她三哥想要干什么。
“小妹放心，三哥如今虽不能施展神术，可五行玄术还是可以略微施展的，造一个梦境不是问题。”
“吓我一跳，我以为三哥要飞去东吕乾坤宫把王后带来呢！那可就触了神规了。”
客栈后院不大，只有两棵繁盛的大榕树。龙天霖让天娇在树下看着，他跳上树梢，寻到刚才半卧的那枝坐定，闭目进入虚空状态。
四周静悄悄的，天娇听着自己的呼吸，不免有些焦急。
龙天霖打坐有一个时辰了，却没半点动静，又不敢叫他，怕惊了他的术法。
到底成不成呀！只能在心里嘀咕，抬眼看去，隐在茂叶中的龙天霖只露出一截青灰的衣角，在月下随着细风轻颤。
天娇打个哈欠，神思迷糊起来，不知不觉竟靠在树下睡着了。
天娇感觉有人在叫她。
“客官，醒醒……”
睁开眼，客栈小伙计狐疑的眼神瞅着她。
“啊？！我是晨起练功。”天娇见小伙计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便又靠在树上闭上眼大口地吐纳气息。
“黎明即起，吞吐日月精华……”
天娇口吐一连窜的练功心诀，让小伙计听得云里雾里，眼神开始变得崇拜神往。
“收功！”天娇双手做个定式，朝小伙计点点头，快步回了客房。心里还奇怪呢，我怎么睡在外面了呢？猛然想起她三哥还在树上，赶紧又朝后院奔去。抬头看去，树上哪还有人！
“三哥，三哥……”开始还压着嗓子呼喊，复又扯着嗓子喊，哪里有人应她！四周嘈杂声却越来越热闹了，出门在外，都喜欢起早赶路。好在她是在后院喊，倒不会引来各种目光。
“小二，可看见我三哥了？就是昨夜和我一起来投店的青年。”
刚从后院回转来的小二摇摇头，对问话的俊俏姑娘他很想多说几句，刚才的崇拜神情又浮在脸上，“你三哥会不会在他屋里？或者也出去练功了。不过咱们客栈院子小，倒是藏不住人……”
奈何实在是找不到搭上的话。要知道他在这小镇长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昨夜一见便惊为天人，一直盼着有机会能说上话呢。
天娇不等小二说完，又快步跑去龙天霖昨夜入宿的屋里，屋里没人。
“奇怪，人呢？”
忽听到客栈外响起碌碌车轮声，光听声音就知道来的是巨轮宽轴的豪车。她可没心思关注什么豪车，折身回到自己屋里关上门，喊了三声“龙天霖”，除了她喘气的声音，没有半点回应。“三哥怎么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瞒怨完三哥，她开始为是继续赶路，还是留在这里等着三哥出现发愁。
砰砰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谁呀？”
“客官，有人来接您。”
“接我？”天娇有些莫名其妙，打开门，顿时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
“在下沈放，请公主上轿辇随我前往大幽。”门外的男子恭敬的行完礼，他身后走出两个模样周正的婆子，不由分说架起她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