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娇 (严歌玲)

她是认识几个字的，悄悄拼了一角，一行暗格里的小字“去求大幽王……将计就计，答应姜篱……王后未死，再复北吕……”，虽是不多的信息，以明秀的伶俐也能拼凑出一个大概的意思。
“不用拣了，你下去吧！”天娇余怒未消，打发走屋里的人，关门闭户，拉着龙天霖恨声道：“三哥，姜措该有多无耻，让我拖住姜篱，虚应了他的亲事，再让我暗中去委身于大幽王帮他重建北吕国。这还是为人父做的事吗？拿我当什么啦？还要不要脸面啦！”
“小妹别气！”龙天霖摸了摸她的头。不由一阵心疼，小妹才到凡世几日，经历的风雨飘摇让她成熟了许多，已经能揣度人性了。
“世上的事自有世人管，咱们只要做咱们该做的就好，三哥这就陪你把这些烦心的事了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一直在想，母后将我渡到这里来，用这个身子和身份，是不是故意让我历经磨难，开悟些什么呢？”
天娇拘着眉头一副深思状。
龙天霖憨笑道：“看来小妹是想通了，那咱不气了噢！咱现在就去北燕国，把那个什么太子接回来，你就可脱身去南凤山。至于你不喜欢的那个老家伙，就让他在东吕呆着好了，反正这里多他不多，少他不少，有人治理江山就好。也省得小妹看到他烦心！”
“可是，三哥有所不知，北吕太子姜启槐早就不在人世了，咱们去北燕又有何用！我在殿上只是用这个由头封你个官职以便留在身边。”天娇叹了一声，有些为难。
“那样啊！”龙天霖一时也没辙了。
王位必得王族血脉传承这点规矩他是知道的，既然北吕太子没人了，总不能让他小妹坐王位吧，别说那些大臣不答应，他这个三哥也不乐意呀！
“那还是把老家伙弄回来吧，不然小妹怎么脱身啊！”龙天霖实在无法。
天娇却充耳不闻的样子，念叨着，“王后还活着。”想起王后对她的关爱，心里忽然一阵柔软。“王后对我不错，我总得报答她才好，她是一个可怜人！为了北吕江山，一双儿女都没了。”天娇叹气，眼里浮起忧伤。
“可怜人必有可恨处！小妹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操心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整天开心地笑，三哥就喜欢看你笑了。”
这时屋外传来安公公的声音，天娇打开门，安公公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瞧老奴的记性，这里还有一封大幽使臣送来的信，早上忘记呈给公主了。”
天娇狐疑地接过信，轻声嘀咕一句，“怎么都搞这一套！”见安公公怔了一下，忙说，“没什么。”
安公公松了一口气，留这一手终于派上了用场，只是不知信里大幽王是表达仰慕之情呢？还是想提携北吕做大幽的同盟呢？
他刚要转身，又想起什么，讨好道：“南燕太子已经启程回去了，公主请放心！”
“放心，放心！”天娇随手关门，她可不知道安公公这句放心，指的可是让她放心与大幽结缘！
龙天霖凑上来看信，突然高兴道：“原来北吕太子还活着！这下可好办了。”他高兴得直搓手，这信来得太及时了，一下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显然找到北吕太子要比救回老家伙会让小妹高兴。
天娇放下信，拍了拍胸口，“还算有点良心，到底是自己的骨肉，终归不舍得寄人舍下任人宰割。”收好信，又涌起一丝愁绪。“姜措把别人的孩子送去了北燕，那真正的太子他送去哪了呢？”
“不如问问宫里知道根底的老宫人？”龙天霖提示道。
天娇点点头，掐指算来，那个姜启槐今年也该有十七八岁了，守着北吕宫这么久的人可能除了安公公再没别人了！
天娇开门，见明秀在外面候着，便让她去请安公公来。望着明秀轻快的脚步，天娇怔了怔神，说也奇怪，怎么这次回来，宫人们竟没有一个人问起他们的大王和王后的动向，更没人提起过簌玉，难道他们是故意的？
“想什么呢？”
天娇回身和她三哥说起心里的疑惑。“那还想不明白，他们一定以为大王和王后被抓，生还无望，说出来只会让你这个公主伤心，便闭口不提。至于你说的那个簌玉，可能是人缘不好，或者是人缘太好，怕提起来途惹伤心。”
“噗！三哥说的头头是道。”
“多谢小妹夸赞！”龙天霖憨笑着望着天娇展眉的笑脸。
“可是等于没说！”
“啊！”龙天霖笑得更憨了，眼前的小妹又成了以前顽皮娇憨的小妹了，这让他无比安心。
安公公好一会才满头细汗地跟着明秀来见公主。
“老奴来迟请公主恕罪！”
“无罪，起身吧！”
“后宫偏殿已差人今日开始翻修，冷心阁那边还有几位嫔妃住着，老奴也正想请示公主该如何安排？”
“安公公作主就好！我叫你来是有话问你。”天娇顿了顿看着安公公的反应。
安公公顿时喜上眉梢，心想八成是公主要派他去大幽应亲事了。虽然他把大幽使臣打发走了，可话也没说死，换个由头再续这事也还是有希望的。
“十八年前，我父王送我的太子哥哥去北燕国，你可在场？”
“啊？！在，老奴在。”安公公有些失望，好好的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多少让人不痛快。要知道当时王后无声哭泣抹泪的样子，比号啕大哭更让人难受。
“是你亲自送太子哥哥到北燕国都的吗？”安公公眼里的不痛快瞒不住人。
“老奴送到北燕与南界国交界的清凉州就没再送了，当时王后娘娘身子不适，大王让老奴护送王后回来了。”
天娇就奇怪了，北吕与北燕交界，直接插过去就完了，为什么送太子过去要绕行到南燕边境再入北燕呢，这不是绕远路了吗？其中一定有鬼！

第三十三章 太子之谜２

“三哥觉得安公公的话可信吗？”见安公公走远了，天娇随口问。
“应该可信，他没有必要骗你。”
天娇嗯了一声，仔细推敲安公公的话。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推测，姜措一定是和当时经过的南凉国仪仗里的小公子调了包！她为这个推测莫名兴奋。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龙天霖也恍有所悟。
世上的事不会那么巧，可偏偏那么巧。照安公公所说，当时突然天降大雨，他们躲进一处破庙避雨，巧遇南凉国的丽妃娘娘带着幼子从北燕回南凉国归途。雨停以后，姜措便让安公公送王后回去，他匆匆带着小太子往北燕国去。
“可丽妃娘娘不会不认得自己的孩子吧？”龙天霖到底是兄长，考虑要周详许多。
“你没听安公公说吗？丽妃的车马那日和他送王后的车马同时上路，走了一会就滑进了沟里，丽妃碰着了头，虽保住了命，却是落下了痴傻。同车的两个奶娘都损了命，好在她的孩子毫发无伤。三哥不觉得奇怪吗？”
“小妹的意思是有人做了手脚？”龙天霖终于思虑明白，不由得眼里露出骇意。世人取命如此随意，难道人命不值得稀罕？
天娇点点头，做手脚的人当然是北吕王姜措了，“这个老家伙真是忒坏了！这招偷桃代李实在恶毒。”
要知道丽妃娘娘是北燕国的嫡公主，天生体弱娇贵，嫁去南凉颇得大王喜欢，怀孕即返娘家安胎，直到幼子快两岁了才返回南凉国。却变成这样一副模样，自此失宠，每日幽禁在宫里抱着个布偶痴痴傻笑。
“那咱们该怎么做？去北燕还是去南凉？”
“当然是去南凉。”天娇莞尔一笑，“三哥，南凤山就在南凉与大幽和南燕的交界处。此去南凉正好顺便就把那块碧水石找到，小妹我就了了一件事，接着再找其他四个有龙灵犀的人就不难了。
至于北吕的太子，咱们能找到就找，找不到拉倒！母后说过，不要搅乱世上的规则，姜措那个老家伙注定了要亡国，咱们也犯不着逆天而行，帮他立国是不？”
“小妹怎么说都对啦！”龙天霖抹了抹额上的汗，身上的金甲穿着实在难受。已是午时，温度炙热，豆大的汗珠不时滑过脸颊，背上已是汗湿了粘在身上。
“凡世不是久留之地，父王母后虽说给你一百年的时间去寻龙灵犀，可你如今是凡身，哪有一百年的命呢！若是再弄一回投胎转世之类的，三哥我这么笨，到时可真是想找也找不到你喽！”
“瞧你这一头汗！小妹只是随口打个比方让你扮成金甲将军，三哥就弄了全套行头穿在身上，我瞧着都热得慌。”说着帮她三哥解金甲。
明秀和雅秀进来，见此情形赶紧转身。雅秀许是太过慌乱，闭着眼睛怯怯地说：“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天娇怔了一下，明白了两个小宫女的意思，反倒笑了，“没看见还不赶紧看一下。你们瞧瞧，这身金甲我穿得如何呀？”
“好看，俊！”
天娇将厚重的金甲披在身上，顿时觉得气息不够用了。比比样子赶紧拿下来，“我要打造一身，到时去东吕接大王和王后回来。”
“啊？！”明秀和雅秀都吃了一惊。天娇看出她们眼里的不乐意，心里对姜措的为人更加失望透顶。
“你们进来何事？”
“公主让安公公准备的行李已经备好了，奴婢来请示看看还有什么遗落的没？”明秀偷眼看向龙天霖，见他神情坦荡，不免为自己的胡乱猜测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