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她疑惑了一会,转而抬手挡住自己的下半脸,眼里的笑意有些遮不住,却没发出半点声音。“我是秦丝。”
秦丝?那不就是壁画上的女主人公?简繁仔细观察了女子的眉眼,发现一个结论——果然古代的画像和真人都有那么不是一丢丢的差距。
“是你引我去那个树洞的。你有什么目的?”简繁的语调并没有什么改变,此时的她忽然冷静了下来,头脑清醒地吓人。容难往这边瞥了一眼,简繁没注意到他唇角那一闪而过的弯曲。
“我。”秦丝的神色不出意外地黯淡下来,“我是为了萧郎。”
萧郎?“壁画上的那个,门主是吧?”简繁淡定地问,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担心自己的脑容量不够储存接下来的故事了。她可不知道,自己的脸都快褶皱成脑子了。
“萧郎是逍遥派的门主,也是修道之人。我为了追随他,还卸任了阴阳使这样的重职。萧郎是很好的人,只是那时弱小的逍遥派一天天壮大,终于引来了各派关注。他们说我们是邪派中人……”秦丝停顿了一下,她怯生生地偷瞧了面无表情的容难一眼,抿了抿唇,再次开口,“然后我们就在无尽的追杀中生活,最后逍遥派只剩了我们两人。最后……他还是伤重而死。我为他修了这座墓。”
“你的实力高于他?”门主伤重而死,追随者竟活了下来,这与简繁所看的古风小说里忠贞不二的部下不太相符啊。
“不,他是为我而死的!”说到这句话,秦丝似乎特别激动,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几乎脱眶,终于真真的像一个鬼了。她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我做过阴阳使,知道像我们这样杀孽深重的人必要在血池地狱服刑最少五百年,萧郎那么骄傲,他怎么可能愿意成为地府那低微的囚徒!所以我把他的魂魄拘在这里,我想着哪怕他最后疯了也好,至少他还是他啊。”
“秦丝,为了把你们门主关在这里,你用自己的灵魂献祭了吧。为了瞒过地府,这里的结界是用你的灵魂来凝聚出来的吧。为了维持这座大阵的运转,你差点自己神魂俱灭了吧。”简繁看着周围地上铺满的铜箭,“你爱他?”
“我可以为他付出一切代价。”秦丝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仿佛这一段话用尽了她毕生的力气,连身体都开始透明。
“你别急着走,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是秦家人,为什么要让你的祖宗死得那么不体面?”这墓有多豪华,有多精致,上头的那座漏水之墓就有多不幸。当年献祭的是两个灵魂!
☆、第九章 难得真相(一)
秦丝笑了,看起来笑得十分悲切,她浑身发抖,可眼睛却慢慢平静了下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那是我父亲,秦世修。我幼时有幸受到茅山长老的指导,长老欲收我为徒,可我父亲不愿意我离家。我在家自己修炼,也算有了一定成果,长大了以后,加入逍遥派。为了秦氏家族不受我之难,于是我脱离了秦家。可还是没用,小人的诬陷让家族失去了在京城的立足之本,秦氏一族还是整族南下了。”
秦丝的眼眸垂下,神色暗暗,“萧郎死后,逍遥派散。我回到了南方秦家,秘密修建了这座墓室,我入墓前,曾与病重的家主,也就是我父亲密谈。我说希望他能帮我掩住墓口,我以灵魂为抵押,这墓四周将会生气充沛几百年,在此处的秦家也会繁盛。父亲快要死去,他便问我可否也让他作为生气的一部分,最后为秦家尽一点力。于是,才有了上头那个仓促的墓室和那一张恐吓的羊皮。”
简繁背后的铜钱剑的流光一直在转,她微微一笑,风华尽显,连秦丝那白衫薄雾刻意营造出来的仙境也黯然失色。
秦丝闭上了眼睛。
“所以,你那个门主呢?为什么黑色棺材里的是你?这几百年过去,你的灵魂,为什么还没有燃尽?”
“我消失时留下了一抹意识,这短短的片刻,我就感到疲乏了。有缘人,看了羊皮上的那字还敢下来,不是胆大就是有实力。你能走到这里,足见你的实力之强。我就快要压不住了,萧郎的实力越来越强了,有缘人,拜托你,杀死他,别让他死后手上还染了脏污!”
话音刚落,那道身影便瞬间消散,周围的阴气重新聚拢,甚至更加狂躁。只有还开着的黑棺证明那刚刚不是大梦一场。
简繁听着周围的阴风呼啸,忽然有一种压迫的痛感直通心头。她的铜钱剑落地,叮当一声脆响。
容难回头便看见简繁半蹲在地上,双手压着心脏,粉嫩的红唇都已经失了色彩,苍白一片。他微微皱眉,瞬间便出现在简繁身边,那常执着的白玉酒杯放在了简繁唇边,低沉的声线带着一些柔柔的劝哄,“小繁繁,爷准你尝一口。”
简繁知道容难那酒杯里从不是什么凡品,她抿了抿唇,模糊的视线里出现的白玉酒杯边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是那么的耀眼。终于,她努力饮了一口,一股暖流缓缓地通往她的全身,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阿难,树洞那边的封印要破了,我快撑不住了!”
“我知道,你收回你的封印之力,专心对付这里。我不会让任何阴气漏出去。”容难的双手摆在了身后,他飘在墓室的最顶端,配上背后闪耀的夜明珠,就像那坐在龙椅之上执掌天下的古代君王。
“这里有什么好对付的?”突然简繁的眼前闪过一道银光,她迅速地蹲下捡起铜钱剑,抬头的那一刹有一缕发丝在眼前落下,不远处的地板上插着一把还颤动着的戟。
“该死,这墓里的东西怎么都喜欢背后偷袭!”在容难面前又丢了面子,简繁怒火三丈,紧盯着那具黑色石棺,手里的符齐刷刷地出现,朝着石棺就飞扑了过去。
石棺里猛地传来一声怒吼,整个墓室仿佛都颤抖了两分,然而这还不算开始。石棺的盖子被一股浓郁的阴气猛冲上了天,狠狠地砸在之前的套椁上,碎石飞溅。黑棺里传来了一股难闻的药草味道,一只漆黑干瘪的大手从那里头伸出。随后石棺里爬出了一个湿漉漉的黑色尸体,黑洞洞的眼眶直射简繁的方向。
“我靠,这不会是秦丝的爱人吧!她怎么没说把人灵魂封在了肉体里,还把肉体整成了这个鬼样子!”简繁眼看着黄色的符纸停在了那门主的一步之远之处,两力相持,竟无法再进半分。
简繁拿起铜钱剑,自己的血液从随身携带的瓶子里溅出,铜钱剑一瞬间便金光万丈。她丢了几张护身符,便朝着萧门主刺了过去。
那门主嘶吼了一声,在他面前的黄符尽数粉碎,简繁的剑尖同时间来到他的面前,目标直击左胸膛,她一剑扎了进去,却没有多深。那门主的身体硬得吓人,那一剑就好像插在了岩石上,连拔下来都很困难。她终于明白了容难那句“比起你都略胜一筹”的含义。
门主低头看着自己胸膛的利剑,好似没有痛觉,他再抬头时简繁预感到了危险,她已经放弃了铜钱剑整个人往后方急速倒退。可是那门主的速度极快,他大手一挥,锋利的阴气便朝着简繁扑来,虽然简繁已经反应很快,但是那爆裂开来的阴气的余波还是穿过保护层重伤了她。简繁之前因为那树洞已经受伤,这一次更是内脏出血,她都能摸到自己断了两根肋骨。
嘴角的鲜血不要钱地流出来,滴在地上,简繁吐了一口血水,还没反应,门主已经到了她的面前,那干枯的指甲直取简繁的喉咙,简繁的铜钱剑在她的脖子前缓缓朝自己靠近,头顶上滴滴答答的黑色液体弄湿了她的头发,甚至让她的皮肤开始慢慢出现腐蚀的红痕。门主的另一只手用气劲吸来了那只插在地上的戟,狠狠地朝简繁的心脏插去。
“你以为我怕你啊!”简繁大叫,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好是之前简繁和秦丝聊天时简繁站着的位置。随着简繁嘴里短短的一串咒语的念出,那只戟在简繁的胸口停住,法衣都开始出现撕裂的迹象。
以简繁为中心,整个墓室忽然刮起狂风,堪比龙卷风,风里还散发着金光,近看才知道是一个个凝成实体的符文,简繁在风中纹丝不动,而那符文则开始疯狂地向门主胸口涌去。
门主嘶吼着,简繁趁机撤了铜钱剑远退,还在撤退的同时,斩下了门主压制着她的那只手,从肩膀处斩断,黑色的液体也在狂风中旋转。
简繁站在远处,看着阵中痛苦地跪地的门主,她的眼中没有一丝怜悯,甚至冷冰冰的,没什么感情。她的手里再次放满黄符,是雷暴符,需要大量的灵力作为支撑,威力巨大。
在那一霎,容难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看着门主的视线。而简繁手里的符也分分钟到了容难的手里,“接下来你休息吧。”
他是站在简繁的面前的,站在地面上,后背对着她,青色的衣衫挥动,门主便一动也不动,接下来便是容难常用的手段,他喜欢用自己的冥火,慢慢折磨那些惹怒了他的东西,直至死亡。
待在容难的背后,听见熟悉的声音,简繁的一口气顿时泄了,身体上的疼痛瞬间席卷了思想,她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那高大的背影。这是容难第二次站在她的面前,拯救了她。她的眉心慢慢渗出一滴水珠的模样,那滴水珠慢慢变大,把简繁整个人都包在了里面,就像婴儿待在母体一样。简繁的眼睛努力地眨了眨,呆呆地看着容难,最终还是疲惫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