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
窗户上自己飘浮着的水晶风铃忽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随即慢悠悠地降落在窗台上,像极了某个讨厌的鬼。不过容难现在去了地府,简繁也找不到鬼斗嘴。
工作来了。
简繁身躯一震,迅速闪进了房间找了一件道袍穿上,别看它皱皱巴巴,这可是工作服,还是一件法器。一瞬间,她就已经坐在了小客厅的矮凳上,正对着大门。
秦息志是苏省的首富,虽然财源滚滚,但秦家的糟心事却是一桩接一桩,几年来从未断过。前几年皆是一些小打小闹,可就在三个月前,他的母亲忽然无预兆昏迷,再也没醒,妻子参加宴会时被掉落的灯盏砸伤,家里顿时乱了。
他仔细一想,这种情况竟是早就开始并慢慢加深的。在他早年时分暖江市的无忧寺的住持大师了尘大师欠了他一个人情,如今找到了尘大师求助,大师却说他已无能为力了,让秦息志去天子路碰碰运气。就在刚才,秦息志接到了儿子的电话,自家儿子在校门口被汽车擦伤。他不由得悲从心来,却忽然看见了那条传说中的小巷。尽管诡异神秘,秦息志还是选择了——进。
他漫无目的地走,小巷两边都是沾满了青苔的砖墙,来时的路隐入暗中,将去的路也一片漆黑。秦息志咽了咽口水,大步向前走去,终于看见了一扇刻着奇怪花朵的青铜大门。待他走至门前,还没有伸手去敲,大门倏地打开了,飘出的茶香让秦息志如麻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
他告了一声打扰,走了进去,而眼前这端坐着的美人,让他又紧张了起来。高人在是不在?愿不愿意见他?简繁明显被当做了传声筒。
“欢迎光临。”简繁的声音有些清冷,她指了指面前唯一剩下的座位,邀请秦息志坐下。“先生是苏省人?那喝太极翠螺吧。”她素手一招,右手边的博古架上飘来了一罐白瓷的茶叶,左边也跟着飘来了一套雪白的茶具。
秦息志没有说话,简繁也不催促,自顾自煮起了茶。待秦息志将自己的思绪整理好,一抬头便看见了眼前的白色茶碗,正对着他的正好是那青铜门上同样的花纹,血红色,艳丽无比。
他端起茶碗,汤色绿而明亮,十分漂亮,细细闻了,那一股茶香主动地往他的毛孔里钻,他忍不住吸吮了一小口,香,浓,完美到根本想不出半点赞美之词。
简繁根本没有说话的意思,秦息志只好放下茶碗,希冀地开口,“姑娘,能不能请这方的主人出来?我有些事想求助。”
眼角的余光瞥见秦息志有些忐忑的面容,简繁忍不住深叹一口气,她执起衣袖为秦息志添了热茶,目光幽幽,“如果先生不是想见我,麻烦转身直走。”
秦息志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简繁相貌年轻,可身上那股幽深的气质是他这样的年纪也锻炼不出来的。他顿时大惊,像小姑娘一样捏皱了西装的衣袖。“姑娘对不起,是我眼拙了,真是抱歉……我……我……”四五十岁的人了,却还紧张地磕磕绊绊。
“也罢,既然先生进了纸醉金迷,就表示先生与此有缘,有何难处,道来吧。”所谓有缘,不过是容难设下的障眼法,人品尚可、气运低迷且真心盼望渡过难关的人都可以看见小巷,只是你相不相信的问题。同为修道之人,别人却感觉不到,容难这老鬼的本事也可略略探知一二。简繁心里吐槽自己鬼话连篇,面上却不动声色,倒是有那么一点借天地气运之人的风范。
见简繁没有生气,秦息志的气息开始慢慢安稳,他默默整理了一下思绪,“姑娘,不烦你说,我这是受了无忧寺了尘大师的指点才来此的。”
简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奥,是了尘那个老秃驴,总是会给她来事。
“我家近日忽然祸事连连,我母亲……”
简繁忽然抬手拦住了秦息志接下来的话,她紧紧地盯着秦息志的脸,看了大概五分钟,便垂下眼眸,葱段一般的手指捻起小几上的白纸,放在秦息志的面前。
“废话不必多说了,从面相便可知一二。祖先之祸,无妄之灾,先生,按个手印吧。”接活儿之前谁都会测个吉凶,简繁算着了有惊无险,也顺便瞧了瞧秦息志的祸事,过程是算不到,可这祸事倒是有点儿迷糊的影子。
秦息志虽听了此话一头雾水,可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做。看看眼前的白纸,他四处找了找印泥或墨水,什么都没有,不禁犯了难。
“直接按上,算是我们订个契约。你这是阴阳案,需给地君报备,此契约通向地府。记住,要心诚。”简繁最爱看委托人四处找印手印的材料,这种幸灾乐祸的习惯,又和容难撞上了。
一听阴阳案,秦息志心肝一颤,自家祖宗到底倒了什么霉,祸连儿孙,真是又惊又吓,唯恐秦家在他这一代没了。他急急地把手掌按在白纸上,白纸上金光一闪,慢慢浮现出一个血色手印,随即隐匿了下去,还是一张白纸,只是那角落里的纸醉金迷染上了血色,看得人触目心惊。契约成。
☆、第四章 到抵小村
地府。
“爷,夫人又有活干了。”马面拿着刚从阳界传送过来的消息,递给了躺在贵妃榻上品酒的某人。
“牛头酿酒的功夫又退步了。马面,你说说,他还吹嘘说肯定美过以前,这么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如果罚了他,吃了苦,真是活该,对吧。”容难没有回答马面,反倒是说起被他派去酿酒的牛头来。
马面憨憨地笑着,“爷,这事不好说。活不活该那得看您。”他心里暗暗接到,心不心疼,也由您。
容难见马面那一副我都知道的模样,气急反笑,酒杯里的酒泼了马面一脸,“你就是鬼心思多,小心下一个干活的就是你。”他站起来,身后竟是一堆公文,“爷的事办完了,找小繁繁开工去,这两天别烦爷。”
纸醉金迷。
“不知姑娘何时帮我解决此事?”那纸契约已经让秦息志心服口服,不由急急问道。
简繁拿起那张白纸,放在自己的面前,“先生好运,若是再晚来一步,只怕这血光之灾便要冲天而起了。这几日冬至刚过,阴气还未散尽。待我挑个吉日,去先生祖宗那儿聊聊。先生留下联系方式吧。”说完这些,简繁站起来,又玩了一把穿墙而过的把戏,把上门的客人惊在了原地。
笑话,办事是要阴阳使一起出动的,容难那个老鬼不知去了地府哪一处讨酒喝,几天了都不回来,就凭她这三级残废的身体,即使有一个运转尚可的灵活大脑,也只有送死的份啊。什么阴气、吉日,秦先生你就自己纠结去吧。
秦息志还不知自己的事竟遥遥无期,他抚了抚还温热的茶碗,暗叹老了。他从西装夹层里掏出一张鎏金的名片——只有名字和电话的私人名片,恭恭敬敬地摆在了白纸的旁边。
他站起来的那一瞬,青铜大门无声地打开,还是那条阴森的小巷,秦息志却觉得心里满是希望。
客厅里,人走茶凉,黄墙上符光闪动,茶水已无踪影,白瓷自动归位。
此时,青铜大门再一次打开,一人气喘如牛地从门外冲进来,大冬天的,竟是一头热汗。
“先生,我们启程吧。”
简繁依旧坐在那方矮凳上,原来的道袍换上了一件海棠红的长款呢子外套,配上那有些稚嫩的面容,顿时多了一股青春的活力,她除了一个黑色的小包没有什么其他行李。
关于吉时,简繁不提,秦息志也不问。他刚走出小巷便接到了简繁的电话,今日便可出行,平时不怎么运动的身体此时爆发出了极大的潜能,没有分分钟也算是很快奔了回去。进了大门,这刚刚还待过的客厅此时已经没了人气,清冷得不像话。他震惊归震惊,嘴上却是清醒,“走吧,姑娘先请。”
江省和苏省是邻省,暖江市离苏省的省城北江市极近,不过他们去的并不是秦氏集团位于北江市的总部,而是位于秦山脚下的秦家的祖宅,几乎跨越了整个苏省。哪怕交通方便,一路疾驶,也叫体质孱弱的简繁吃尽了苦头。
“哟,这么远,你这路痴也好意思出门。”容难虚坐在简繁身边,那种坐车坐久了的僵硬根本影响不到他。他还是端着那白玉的酒杯,姿态优雅,面露嘲讽,杯中之酒就没见少过。
“不出门怎么解决那些阴阳案,靠你这个连人样都没有的老鬼吗?”简繁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与容难相争的战斗力就没减过,她努力撑直身体,眼角的美人痣熠熠生辉。
“哎,我错了,我怎么能和你这个重度脑残争辩。”容难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小繁繁,你没有发现吗?这一路平坦,也一路平静,但是自从进了这一片,嗯,山区,气氛就不对了。”
简繁随即抬头往窗外看去,农田,阡陌,稀稀拉拉几个赶路的行人,看上去没什么不对,但是这山间的生气已经乱了。远远看去,阴阳大乱。此山之灵脉受惊,若无人看护,此处定当百年不得安宁。
这一发现让简繁皱起了眉头,这不是意味着她要在外面待很多天,吃不好睡不好,还要受冻,甚至动手打架。奥,真不是人该做的。其实她就是这么不务正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