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人会烧纸钱给地府,你们就是靠这个来流通的?”简繁的兜里可揣着不少的元宝冥币,作为长和这些阴阳之物打交道的伟大的阴阳使,乐善好施可是美德。
简繁的话可就逗乐了容难。容难的左手向空中一抓,变魔术一样的变出一把折扇,大冬天的,折扇被他挥得呼呼生风,让简繁忍不住离他更远。“这你就不懂了吧,小繁繁。你们人真是太缺德了!”
他的折扇在手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瞬间收拢,此时的容难就像一个俊俏的说书先生,“地府有地府的规矩,当然也有自己的钱币。你们这些人总是烧一些假币过来,还印得一点儿都不像,却总有鬼拿着这些假币在地府闹事。地府的工作人员本来就那么几个,你们这不是给我们增加工作量嘛!工资增加,物价也涨,弄得现在都通货膨胀了都。”
假币!简繁嘴角一抽,脸色难看,她从兜里掏出一把黄纸,朝着容难的脸就甩了过去。“那老娘不是每次都拿假币去忽悠鬼了,你让我怎么涨业绩,怎么加工资啊!”好丢脸啊!
容难淡定地在原地扇着扇子,有些黄纸穿过了他的身体,落在床上;有些倒霉地去和冰冰凉的大地接触。“哦,亲爱的小繁繁,你怎么能让这些如粪土的金钱穿过我那高贵的身体!”容难夸张地喊道,活像剧场里浓妆艳抹的贵妇,“小繁繁你急什么,我们纸醉金迷里的钱可全是正品鬼币,一块就是一块,童叟无欺!你看看,经过阴阳使的手尤其是经过你的手送进地府的同志,哪个没攒下身家。”
简繁怀疑地盯着容难的眼睛,这老鬼心思太深,里头除了她啥也没有。她撇撇嘴,心里想着大不了下次送鬼走的时候不那么大方了。
不知什么时候歪了楼,简繁姑娘也没想着要把楼给正回来。她扑倒在柔软的床上,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小猪仔一样地滚着的简繁在容难的眼里显得特别可爱。他的折扇又“呼”的一开,满是不怀好意,“小繁繁,你是不是忘记周添胜这个人了?”
“你不是说明天再说嘛!不过看样子他应该过得不错,瞧朱三娘那疯癫的样子,只是个肉体也宝贝成那样。”反正委托只是要求她找到周添胜,没说是生是死还是半死不活啊。
花船。
朱三娘面色苍白地躺在软榻上,轻声地喘着气,想来是怕惊扰了谁。她的身边躺着一个男人,并不英俊,但五官组合在一起就显得很舒服。他的面色与朱三娘正好相反——红润。男人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身上裹着一件藏蓝色的长款棉袄,他任由朱三娘缩在他的怀里。
朱三娘抱着男人冰凉的身体,轻轻念叨,“原来你叫添胜吗?周添胜,恩,真好听,宝贝。”她忽然收紧自己的手臂,眼神决绝,男人的骨骼被勒得咯咯作响,“没关系,他们不救你,我护着你。没关系,我救你。没关系,没关系……”
“宝贝,宝贝你是我的,他们不能抢走你,不能,绝对不能。哪怕是容难大人,是他三娘也绝对不同意,他们都没有资格。我的宝贝,这一次没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
第二天,天气并不好,开始飘起了小雪。南方的雪,下得决然,像是天空的眼泪,落到地上就消失无踪。
简繁趴在床上,顶着鸟巢一样的发型裹着棉被孩子气地闹着不肯起床。床头柜上摆着土地刚刚送来的热腾腾的早餐,容难坐在床边,品着他的小酒,“小繁繁,再不起来,你的工资就飞了。”
简繁的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渴望地看了眼早餐,又委屈地盯了眼容难,哼哼两声又钻回了被窝。“我们不是晚上干活的嘛!”
这话说的……
容难还没说话,土地就急匆匆闯了进来,连连告罪,头上的葫芦也一晃一晃的。“容难、大人,繁姑娘,朱三娘发疯了!”
简繁和容难对视了一眼,容难的身形一下子消失了。简繁从床上弹起来,道袍自己腾空而起披在了简繁的身上。简繁一把抓住自己的黑色背包,从窗户一跃而下,踩着铜钱剑从水面上一划就百米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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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姑娘:没钱了!阿难,过年了,给红包。
容难:给。
掏出一把冥币,鬼火点着了就烧。
简姑娘:我是人。
容难掏出的冥币更多了。
他:你们送我们那么多假币,就不准我还两张,至少这是真币。
简姑娘:我竟无言以对。
☆、第十九章 宝贝
简繁赶到了土地所指的方向的时候,朱三娘已经被容难制住了,她困在结界里无力地嘶吼。周围的花船上、石桥上、沿河走廊里、店铺里全是歪歪斜斜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人,四周安静地只有溪水的声响。
简繁随便选了一艘船跳了上去,一双开启的阴阳眼就是最精密的灵魂检查仪器。
“阿难,寿命剥夺,灵魂全无。这里只剩‘死人’了。”她对着岸上桥头站着的冷下一张脸的容难喊道。身为专业人员,他们都知道,如果今天之内灵魂不归,寿命不回,这些躺着的必会成为真正的尸体。
“朱三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鬼也可以修炼飞升,你又何必……”见容难点点头,简繁一个跟头翻到了石桥上,与容难站在一起。她看着曾经是绝色佳人而如今垂垂老矣的朱三娘,眼里满是感概。“周添胜在哪里?这些人的寿命,交出来。”
其实简繁已经能够感觉到大致的位置了。朱三娘的功力散去,以自身功力消耗为基础的隐藏气息的法术就自然破了。为了一具身体,何必如此拼命……或许就是朱三娘对容难展现的妖媚让简繁讨厌,可这也正常啊,毕竟简繁是人啊,她喜欢阿难啊。可是简繁此刻的心里有着难得的一点儿怜惜,朱三娘是爱而不得,痛苦难当啊。她当着容难的面在正大光明地作弊。如果朱三娘肯交代,那她定会……
简繁的话朱三娘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可“周添胜”三字一出,她忽然就跪下朝着容难和简繁那边拜过去,一下又一下,头磕地严严实实。
“求容难大人和阴阳使大人救救我的宝贝!求容难大人和阴阳使大人救救我的宝贝!……”她一直重复着,大声地祈求,一声高过一声。
简繁习惯性地看向容难,眼里藏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深深依赖和信任。
容难轻挑细眉,看着简繁的眼里全是戏谑。小繁繁就是这样,别人对她硬,她就顶回去,别人低声下气地求她,她反而糊涂了。哎,他不在她可怎么办。
他手里拿着一本极厚的簿子,正翻着一页,几步间就来到了简繁身前,“朱三娘,自尽,24岁。朱宝贝,被朱三娘扔进井里,淹死,2岁。也就是说,你朱三娘有一个儿子,而你自己淹死了他。”他把簿子往后一扔,簿子自己消失。容难又从他的浅灰色深衣里掏出一个平板,几下划拉,就划出了一个2岁小儿的照片。
简繁凑过头去看了一眼,这朱宝贝眉眼之间确实和周添胜有些相像。她大概明白了。
“朱三娘,你不会是在清水溪上捡到了周添胜,见他长得像你儿子,你就带回去藏起来了吧。”或许是周添胜快死了,朱三娘为了救周添胜而强行夺取他人寿命魂灵,这种行为,真是无法评价,为了一个相像的人……简繁眨着眼睛,语气里的讶异都要溢出来了。
“朱三娘,你恨你孩子的父亲吗?”容难忽然开口。
朱三娘愣了一下,她的脸上显出又悲又喜的纠结样貌。
漫天的雪花飞扑过来,那么凉,那么漂亮。
半晌,朱三娘的朱唇微启,“我不恨他。我是个……青楼女子,我知道我奢求不了太多。他给了我一段温暖,够了。曾经我以为有了宝贝就够了,可是百花楼破败了以后,我连宝贝都养不活。我把他、他淹死,是为了救他,我们活不下去了。我见到添胜,我就觉得是上天垂怜,可是你们都不救他!”朱三娘的眼里浸满了泪水,满溢的绝望在这死气沉沉的地界更加哀伤。
“周添胜不是你儿子,是你儿子的父亲。”比起简繁的一言不发,容难的开口就显得尖锐冷漠了许多。他平板的屏幕里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周添胜的照片,底下拉了一长串前世今生。
拼尽了一切,上演了一场闹剧。
“你爱他吗?”简繁问。
雪下得更大了。地上湿漉漉的。
朱三娘仰着头,仰望着面无表情、犹如神邸的容难。她的眼泪流干了,眼睛空空地望去,没有焦距。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或许爱过,可是已经过去了。感激,并不是爱。
容难的手里忽然间出现了一根极细的锁链,和简繁手腕上的金线极像。
“夺魂索!”简繁大惊,这一锁链下去,朱三娘就是没魂飞魄散也差不多仅剩一魂一魄了,虽然她去地府罪行同样极重,也没有到了魂飞魄散的地步啊。“阿难!”
容难的出手可比闪电甚至光迅捷得多,就简繁这半吊子,可拦不住他,看都看不见。一道金光直直地射入朱三娘的胸口,她的脸瞬间像瓷片一样寸寸龟裂,身子都透明了许多。从她的身体里钻出了许多和雪花一样的白色光点,散在空气里,到处乱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