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诺拍拍手,朝前走几步,说:“我们来做笔交易如何?用这两个人换回我的人。”“以二换…”米乙伸出手来,像小孩子数数一样扳手指,“一、二、三,三个。以二换三,恐怕不合适吧。”
“是以二换一,我只要冯芜。”
“那…那个女孩儿和那个男人呢?”
“他们并不是我研究社的人。而且,他们也并非非自然能力者,联盟没必要为难两个普通人。况且一个是两魂人的父亲,一个是两魂人的朋友,姽婳娘子应当知道该怎么对他们。”
“你的算盘打得很好。”米乙赞许地点点头,话锋一转却说,“可我不做这笔交易。”杜诺脸色冷硬起来,等着她的解释。听到这话的温小麒脸皱成一个包子,很是委屈。王小皮却是从心底里狠狠地雀跃着,只是面上还要做出一副可怜并且气愤的表情来。
“你觉得自己还能从这里走出去?我联盟人拿不下你?”
“你以为我会自己一个人来?”
杜诺有意无意地往左右两边看,就像是在不可知的暗处有人能接到他的目光一样。米乙略一沉吟,忽然嫣然一笑:“我断定你就是一个人。”心理战术终究不能玩儿到底,杜诺心念一动,身后的温小麒忽然惊恐地大叫一声,两手捂住眼睛蹲下来,温热的血立刻就从指缝间流出。“你——”米乙忍住上前的冲动,望向温小麒的眼睛,心中波澜万千。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这个“人质游戏”他们都玩儿不起,谁都想成为赢家,但没人愿意看到玉石俱焚。
“好!”米乙说,“冯芜你带走,联盟不会为难你们。”杜诺向徐老板丢去一个眼神,他便一步步朝自己阵营走过来。米乙手捏一个诀,朝天空弹去,一朵黑色的花顿时在天空中盛开,忽而又如烟云一般消散。城堡里的岳镜芜看到黑花盛开,这才带着谭潭、林父和冯芜走出来。三个人的左右手腕都缠着一条极细的红线,红线的另一头被岳镜芜握在手里。在要经过杜诺身边的时候,米乙说:“把那三个人留下,把他们两个带过来。”
“是!”岳镜芜站到杜诺身前,偏过头对温小麒和王小皮两人说:“你们慢慢走过去。”接着对杜诺说,“我们一起交换。”他手指一划拉,那股红线一分为二,一头仍在自己手里,另一头递给杜诺。王小皮不舍地看叶孤舟一眼,终于还是慢慢放开他,重新把他交到还杜诺手里,然后走过去拉起温小麒。三人慢慢朝己方阵营走去,红线一点点拉长,环伺在温小麒和王小皮周围的月牙刀也一把把散开。与此同时,徐老板也朝己方阵营走去。
待到这一段本就不长的路走完,双方阵营分明,岳镜芜手一松,“哗啦”一声月牙刀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眼力足够好,就能看清楚月牙刀并不是消失,只是以极快的速度飞回杜诺身边,以至肉眼难以察觉。
米乙赶紧察看温小麒的伤势,却见他只是眼皮被割伤,并没有伤到眼睛。那血更多的是从他手心里几条深长的伤口里流出来的。“我的刀上有一种秘制的腐药,两天之内如果没有解药伤口就会渐渐溃烂蔓延,到时候,他的眼睛…”杜诺没有说完,“我只需要你保证我们安全离开这地方,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解药在哪儿。”
“好。我保证,拿到解药之前联盟里的任何人都不会为难你们。”杜诺这时略一低头,像个绅士般,说:“多谢,姽婳娘子。”
白淏一直什么话都没说,听到这儿他也只是一转身,脚尖轻点就往第七十一殿的方向而去。“去史库房,让温姈到议事殿来见我。”说完,米乙小心地拉着温小麒的手臂离开。岳镜芜轻声应“是”,也不再停留。这里一下子只剩下杜诺几人。温家堡里从那一个个窗口已经探出来很久的脑袋也一个个缩回去,他们一直旁观,却并不出来凑这个热闹。
“咱们走吧,回荆川。”
第八十八章 时安
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巫小婵一直站在两大阵营之间,在最显眼的地方,然而似乎所有人都当她是个透明人。很久很久以后,当偌大个原野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拉开眼前的小东西,蹲下来看着那黑袍子底下空洞洞的本该是眼睛的地方,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袍子里面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下一刻巫小婵突然手一滑,那袍子已不见踪影,一个木雕的小人出现在她脚前的地面上。周围突然哗声大起,有人似很慌乱地撞上自己左肩,巫小婵本能地转头看去——这人戴着一个像是网球帽而又稍有区别的帽子,帽檐下面一双浓眉大眼、俏鼻薄唇。一身男装,宽松的牛仔色裤子吊着几条银色的链子,左右晃荡着。巫小婵在这人的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愤怒,只一眼,狠厉凌人。然而下一刻,男孩儿的表情立刻柔软起来,他似乎是怀着极大的不安向她连连摆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又有一阵风窜过来,两个男人跨大步一左一右走过巫小婵身边,一把把那男孩儿抓住。“臭小子!敢在罗庭偷东西,不要命是不是?”男人当先一脚踹在他腿肚子上,男孩儿一下子跪趴下来,指尖正好够着巫小婵的脚。巫小婵莫名觉得刚才那一脚他本可以轻松躲开,然而…他被两个男人架起来搜身,衣兜裤兜里掉出很多黄澄澄的金币。等到搜完两个男人才放开他,把金币一一捡起来。他像是被那一脚踹得站不起身来,拖着脚爬到巫小婵身边,伸手够到那个木雕的小人,捡起来吹一吹又拍一拍。他的举动自然逃不出两个男人的眼睛,其中一个大步走过来抢走那个小人放在手心里看,皱皱眉头:“哪儿偷的这么个木头娃娃?”他却极恼怒似的,一改之前的恐惧和软弱,大喊起来:“那是我的东西!你还给我!”“管你谁的东西,一起带走!”巫小婵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一拽,一个冰冷物什就扣住自己的手腕儿,和男孩儿的手扣在一起,像是一副手铐。巫小婵本能地想张口说话,这么不明就里地就被人像犯人一样铐上,总该得辩解点儿什么。然而她一张口,喉咙里只发出“呃呃”的声音,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巫小婵开始隐隐觉得她已经陷进一个被人加工过的现实。
两人就这样被人带走,男孩儿一瘸一拐,满是歉意地看着她,说:“原来你是个哑巴。真是抱歉,他们肯定以为你是我的同伙。谁叫你刚才杵在那儿不动…”语气里倒不知到底是歉意还是不以为意。
巫小婵抿抿唇,转头看向被前面的男人捏在手里的木雕小人。视线不经意地一偏,发现男孩儿也在看它。
这是一个巫小婵未曾到过的陌生时空,然而这里的一切她却还应付得来。只因着这个世界与自己原来的那个世界非常相似。两人被拷着,一路穿过热闹混乱的集市,转过不大不小的两个弯儿,当头一块黑色石碑悬着,上书两个七里八拐的符号——这应该就是罗庭。随旋转门转进这座压抑的灰黑色建筑,就见大堂里围坐着各色人等,桌上各种花花绿绿的筹码。人声的鼎沸并没有因他们这几人进来而稍有改变。细细看就能猜得到这是个赌场。
没有任何停留,他们被推攘着穿过人群,通过暗门来到这个赌场的地下世界。光线不甚明亮,也看不清这个地下室是何等布置。只有一点让巫小婵颇为欢喜,这里没有常年不见光的地方常有的阴湿、霉苦味儿,反倒有一股泥土的清香,和着翠竹沁人心脾的青翠味儿。脚底下是实打实的泥土。
又被推着走下几层梯子,巫小婵才明白为什么刚才一路走来都没看到任何高楼大厦——原来这里的人住的是地底下。越往下走,光线反而越发亮起来。巫小婵转头去看男孩子,他眼里像是闪着猎奇的光,但只一瞬又恢复成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他显得很害怕,怯怯地问:“你们要带我们去哪儿?”前面的男人没回头,嗤笑一声:“敢在罗庭偷东西的人,不去刑房还能去哪儿?”“什么?我…我不想死的。我只是暂时拿些钱,等我赚到钱我就会还回来的…”他颤抖着声音,停下脚步,像是不敢再往前走。巫小婵跟他拷在一起,不得不也停下来。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他靠自己靠得比刚才要近很多,几乎肩挤肩。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往左边,跟着我跑。”“什么——”巫小婵在心里这样问。
她的手突然被一股大力一扯,身子往左边歪去。巫小婵不敢稍作多想,跟着他撒腿就跑。两男人一愣之后反应过来,一边大喝“站住”一边追上来。男孩儿竟跑得很快,并且对这里的地形和建筑布局异常熟悉似的,每每要被追上,他一拐弯儿就又把他们甩在身后。陆陆续续追他俩的人越来越多,巫小婵惊叹于这座地下建筑里竟然有这么多人!
前方是一扇朱红色大门,男孩儿拉着她径直朝大门冲去,竟然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巫小婵边跑边回望,那群人的表情此时精彩至极,如打翻的颜料瓶,斑斓灿烂。
“砰——”这一撞,两人破门而入,重重摔倒在地。屋子里“哗啦”一下子站起来一群惊惶的人。一个怒不可遏的声音叱道:“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儿!”那一群人终于追进来,却不是先把两人重新抓起来,而是点头哈腰地给这位“冒火”的人道歉,说什么“是我们办事不力”、“这是意外”之类的话。但这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