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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命 (少夷君)


  九知气不打一处来,又狠踹了他一脚:“好好说话!”
  长离将阴阳怪气这个词发挥到了极致,待到九知的耐心真的要被磨尽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天后未曾告诉我。”
  “她没有告诉你?”九知被噎了噎,“那你同她谈的是笔什么交易。”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自己的死劫,大概是此前不惧生死的悍勇都被耗尽,重生一次的人格外怕死,她看长离嘴角一贯漂浮的笑容变得有些无奈:“因为只要是与你有关的事情,无论值不值得,我都会答应的。”
  天后便正是拿捏住了他的这点软肋,魔君长离唯一的三寸之处,破军。
  谁都晓得他当初在封神之前叛离天界堕入魔道正是因为破军,但其中缘由却不得而知。破军是魔君心间的朱砂,万年来扎了根,怎么斩也斩不尽。
  九知蓦然沉默下来,冰梅开得繁盛,她勾了勾手那缠绕在长离身上的藤蔓便松开,他身上落满了梅花瓣,像是纷纷的冰雪将他埋葬,掩住了那一具风华绝代的皮囊,长离支着生坐起来,与她面对面,将她眉心间的歉意都看在眼里,他笑了:“本座知道,你并非从前了。”
  他连自称都变了,九知微微有些恍神,长离自嘲道:“你看看,你其实不欠本座什么,你前世虽然于本座有恩,但那也是前世的事情了,你当时在本座怀中灰飞烟灭时说的话,本座至今还一直记着,不晓得你忘了未曾。”
  九知眼底的波光晃了晃,她当然记得,当初她替神族化了那场劫难之后,只觉天地间无处容身,跌跌撞撞往魔界去寻长离,她永远记得映照在冰面上自己的面容,苍白如纸,眼白因充血而被染成了鲜艳的血色,比鬼界最可怖的厉鬼还要骇人。
  她在魔界苟延残喘了几日,终是没将那场劫难捱过去,她在灰飞烟灭之前,扯着长离的衣袖对他道:“我生来便是注定要去赴这一场灰飞烟灭的,到最后落得个神不神鬼不鬼的模样,我也不清楚究竟是图什么,这大约就是命。命这种事情实在是有趣,若我当初未曾救下你,这八荒间怕是连唯一清静去处也不存在了,所以当初救下你也是个命字,你无需计较一点那微不足道的恩情,反倒将你困住了。这些事情我瞧得很开,望你也瞧开一些,你纵然叫我一声师父,我教你的却少之又少,如今看在我要死了的份上,将我从未参透过的字交与你,你替我将它参透,我便算是可以瞑目了。”
  魔君牵过了她的手,伸出自己苍白修长的手指,在她的掌心写下银钩般的一个字,如君之心,是一个恕。
  他眼中是料峭的雪,倏忽被红莲业火焚个一干二净,烧成了一本又一本的业障录,他笑得悲伤极了:“负你所托,恕这个字,本座参了万万年,也未曾将它参透。”

☆、第59章 反常

  那恕字就烙在她掌心,她愣神看了许久,才长出了一口气,缓缓道:“这不妨事,当初本是想让你解脱心结,哪知到最后你却还是杀上了天界,可见你确然未将它参透。”
  不光是他,连她也不曾了悟,不然为何会一直计较着过去不愿放下。她垂下了眼睫,光晕落在她的眼睑上,柔和而安静,她说:“我不愿再当破军,当初我那一死算是还了帝神的养育之恩,八荒灾劫与我再无干系,便让这八荒自生自灭去吧。”
  这番话说得自暴自弃,长离眼角闪过一抹捉摸不透的神采,随即他便欺身而上,双手撑在她腿侧,凑近了连鼻尖都与她相挨着,暧昧的气息这几乎不存在的距离间挣扎,他像是想将她蛊惑,沉沉开口:“这样也好,不如你跟了本座,八荒之大,你想去哪里本座便陪你去哪里。”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九知却木着脸不为所动,魔君舔了舔唇,又再用鼻尖蹭了蹭她:“怎么,不愿意吗?”
  长离稍稍往后退了些,眯起眼来将她的神情都纳入眼中,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是什么样的存在,正如她当初将他从血海中救起来一般,他于她不过是等着被她救赎的茫茫众生之一。
  是她自己未曾发觉罢了,她从来都将八荒众生的安危放在心间,神魔两族当年水火不容见面分外眼红,神族得她相助后势如破竹将魔族打得溃不成军时,也是她出面制止了想要想魔族赶尽杀绝的天帝,那时的她面带慈悯,令人望而兴叹。
  她眼角一挑,神情傲慢地将他打量了一遍,她嗤笑:“你总是爱做这种春秋大梦,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要跟了你?”
  万年前她便拒绝了他无数回,长离却越挫越勇,估摸着蛇这种异兽便是这样的,皮厚,褪了一层又一层,还缠人得很。往前她无心,拒绝时也没这样牙尖嘴利的蔑视与讥诮,径直便是一句“我与你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长离便想不通,他瞎了眼都能瞧出来她喜欢朝良,可以喜欢朝良,便不能喜欢他吗?这事儿也会分先来后到之说,朝良先遇到她,那是她尚是孤寂的一人,那他便成了她的光,往后的景物一概都不曾入她的眼中了。
  哪怕是朝良能做的他都能做,朝良不能做的他也能做,朝良能抛下肩头的浮名虚利告诉她,无论她想如何他会奉陪?
  想到这里,长离面上更多了几分嘲意,眼光扫到她时却发现她笑盈盈地,眯起来的眼像那一帘弯月,手指在膝头一敲,若有所思:“不过,我确然是不打算当这劳什子神君了,与你搭伙也无妨。”
  她扬眉对他,语气自在极了:“你会煮粥,会熬汤么?”
  长离皱了皱眉:“煮粥,熬汤?”
  “是呀,”她支臂托腮看着他,慢条斯理地,眉眼间抽出一丝媚态,将天地都衬得失色,“不会煮粥,也不会熬汤,那我往后吃什么?”
  她倾身去,如玉的指尖就按在他的心口,隔着他玄衣上的重重花纹,像是掐入皮肉去将他的心挖出来,那遍布着热血的心脏,在他胸腔中鲜活地跳动着,她眯起了眼,声色曼曼:“吃你么,魔君?”
  他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媚色惑得心神俱震,是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执念在时光中苟延残喘从未消止,如今终于窥见圆满,他不禁嘴角轻翘,恨不得现在就将自己送给她果腹:“你若是愿意,本座任你处置。”
  说着便一把扯开了衣领,露出脖颈处的大片肌肤,他的皮肤因常年不见天日而显得苍白,却令青色的脉络更清晰地显现出来,他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扬起了下颌:“你来,就像从前那样。”
  九知嘴角的笑压了下来,暗渊里本就没有声响,连长离的那因兴奋而略显不稳的呼吸听在耳中都格外明朗,她慢慢埋下头,唇就只与长离的脖颈咫尺相隔,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上,她舔了舔牙尖:“魔君是要将欠我的八条命都还回来吗?”差一步就要咬上他的脖颈,她轻言慢语,“怕是魔君这一条命,远远不够还。”
  “那你还要什么呢?”长离眼角泛红,贪欲在攀升,让他浑身都发烫,可他心间还是在计较着,“如今天界的神祗大多都欠了你一条命,不如让我陪你,去讨回来?”
  他像是在诱哄:“怎么样?待你将他们欠你的都讨回来后,我任你处置,抽筋剥骨,食肉饮血,由你为所欲为。”
  九知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道:“你的血这样脏,我不稀罕。”她虽是这样说着,面对那苍白肌肤下的血液,骨子里的欲/念却蠢蠢欲动起来,她微微张开了口,慢慢凑近了那明目张胆写着诱惑二字的脖颈。
  封印之上的冰梅花本大多都是含苞待放的姿态,在这一瞬突然盛极,暗无天日的渊底突然狂风大作,将花枝吹得簌簌发抖,香雪迷蒙间朝良喜怒不辨的声音传来,冻如三九寒冰:“你们在做什么?”
  活脱脱一副捉奸在床的语气。
  九知的身体突然僵住,长离眼一眯,一把将她拦腰抱入怀中,九知措不及防地跌在长离身上,嘴唇恰好覆在他敞露在外的脖颈处,暧昧又缠绵。
  长离挑衅般冲朝良挑起了嘴角:“如朝良神君所见。”
  朝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重复道:“如我所见?”他喉间滚出一声冷笑,定光剑自剑鞘拔出,带着血色的光芒朝长离刺来,长离却避也不避,剑风所掠将他散开的长发在身后吹开,像一朵黑色的莲。
  定光终究是没有刺中神态怡然的魔君,因两只纤长的手指堪堪将剑锋夹住,剑尖离长离仅有一寸之距,他在她身后,对着朝良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那笑容看在朝良眼中讽刺至极,朝良满腔的怒火在目光触及她的容颜时又被生生压抑住,他看清了她眼底的暗红,以及眼角慢慢溢出的血色,面色铁青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九知半跪着,要微微仰起头来才能与朝良相视,她嘴角的笑有些凉,与长离的五分相似:“我知道啊。”
  声音又轻又柔,她问道:“朝良君怎么来了?”
  朝良寒着脸:“我不能来?”
  “破军神君呢?”
  “问她做什么?”
  她又笑了,只看着他:“不问她,那我要问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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