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幻虚琉璃镜中,心中所思所想都会变得通透,无处躲藏,并且不知该说这面镜子的镜灵是善解人意还是居心叵测,但凡心中有念念不忘之事,一入镜中必有回响,好钱财者能见金银雕砌,好花木者能见落英缤纷,花影之间人面何处能寻,寻得了后又能如何,却皆是镜花水月了。
但这样的镜花水月却让许多人趋之若鹜地想要往这镜中走一遭,全一全自己的梦寐以求。巨门神君当初无非是心临福至,又佐之以机缘巧合,才得以打造出这样的一面镜子,本来是想抱在怀中偶尔做一做枕玉躺金的美梦,毕竟那时候烽火硝烟的,条件并不优渥,巨门神君也就只能这样梦想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八荒首富。
但这镜子的用途被嘴上把不着关的天相在给别人算命的时候说了出去,自此以后许多人都上门来找巨门神君,只为求一个梦。而巨门又是个听不得别人求的性子,心软之下就将镜子接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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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于当时正与魔族鏖战的天族来说是极不好的现象,天族的士气因此大跌,将士们上战场时行尸走肉神思恍惚,好些场战役都被魔族打得溃不成军。紫微帝君追根究底,查出了是这面镜子令天族众将士流连忘返乐不思蜀,便令巨门神君将此镜封印。
后来混战中这面镜子被遗失了,但想着既然已被封印,被人拾去也只能当做一面普通的镜子用,所以天族也没有再耗费什么心力去寻找。
哪知会辗转落到长离手中,且他还将封印解开了。
士衡觉得很是诧异,在他印象中长离并没有这等高明的本事,但长离手一招,镜子便向他移动,堪堪停在他所盘坐的榻前,玄色衣袖一掸,镜上积压的尘埃簌簌落地,士衡被呛得咳了一声,赶忙掩鼻,再抬眼时,幻虚琉璃镜已露出真容。
镜沿上繁复的缠枝刻纹是巨门神君的一贯流丽手笔,镜面明净,正对着朝良,将他的冷漠形容都一毫不差地映照出来,长离笑道:“神君当知本座执念极深,否则当初也不会背弃天道而入魔,所以这面镜子,本座是沾都不愿沾,因本座知晓得极为清楚,本座若是沾了,必定食髓知味,沉湎其中,被这镜灵吸尽真元而亡。”
他冲朝良挑眉道:“本座听闻身为神君,则必定六根清净毫无杂念,想必区区幻虚琉璃镜应该难不倒贵为紫微十四神君的天府神君,若是神君心中藏有牵绊,倒也无妨,入这镜中得见执念,以解相思之苦,也算是本座对神君的一片赤诚之心。”
朝良默不作声,士衡却蓦地开了口:“魔君这话说得与理不通,若非魔君祭出了这面幻虚琉璃镜,司春神女也不会误入镜中,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请劳烦魔君将司春神女引出来,魔君既然能解开当初巨门的封印,将误入镜中之人救出,想必也只是区区小事而已吧。”
长离脸上满是挑衅之色,答道:“若要照你这般讲,当初巨门打造这面镜子的时候便酿下了此刻
的祸端,他若没有打造这面镜子,本座又从哪里来的机缘能得到它?司春神女又怎会误入其中?”
嗤了一声,他不屑道:“满口假仁假义,无非便是怕毁了自己的修行,本座只是可怜司春,神女有梦,哪知神君却无心。”
“你……”士衡强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朝良横手在他面前一挡,士衡听到朝良的声音冷静地说道:“我去。”
士衡怔了怔,拉住他压低了声音:“你去作甚?你此前说的话我想过了,你说的很对,司春这件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责任全在于我。即芳那家伙虽然很多事情上刻板守旧,但她有一句话说得很好,作为一个神君,最要紧的是有担当,毕竟八荒众生的兴亡都担在我们的肩上,马虎不得。”
他长吁了一口气,感慨道:“这是我种下的因果,自然需要我来解决,你便在这里待着,我去。”
士衡说完这番话,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来,挽了袖便要进去,哪知才迈过朝良一步,自己的衣领便被捉住,朝良的声音在他耳旁无波无澜的响起:“我去。”
随即士衡眼前一花,灰色的袍角从他眼前掠过,镜面蜻蜓点水般漾出浅纹来,只一晃眼,他便没入了镜中。
浅纹渐渐平复,镜面再次进入止水,琉璃镜后的长离略略抬了抬眼,一片白梅花瓣从他眼前掠过,他伸手一捉,再摊开来,却又如幻影般消散无终了。
士衡愣神片刻后深深往长离看了一眼:“这便是你想要的吗?”
长离正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漫不经心地道:“什么?”
“让朝良进入幻虚琉璃镜中,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士衡一双眼亮得分明,他语调里有隐隐的悲悯,“你是想看到什么吗?”
长离的唇角向下压了压,斜乜了士衡一眼,唇角含笑,道:“你说的什么,本座不明白。”
☆、第40章 入镜
“你想要见的并不是九知,”士衡言之凿凿,“司春抑或是九知,都是你将朝良引入幻虚琉璃镜的棋子,你料定九知不会坐视旁人因为她而被你捉去,势必会前来魔界将司春换回去,而朝良却是决计不会让九知这样做。你煞费苦心将他引来魔界,现出幻虚琉璃镜,不就是想看清他心中的执念么?”
长离扫了士衡一眼,嗤笑道:“可笑,本座为何要看清他心中的执念,这与本座有什么干系?”他慢条斯理地掸了掸玄色衣袖,“天同神君未免太过自作聪明了,真以为无所不知?”
士衡对长离话中带着针芒的讽刺充耳不闻,翠微扇在他手中展开,他摇了摇扇,又摇了摇头:“魔君又何必自欺欺人,昔年破军……”
破军二字才出,一道萦绕着黑气的软鞭便朝士衡迎面袭来,士衡不慌不忙地侧身避开,再偏首看去,长离神色间戾气满溢,暗红的眼底充斥着恨意:“闭嘴,你们都不配提起她!”
士衡摇了摇扇,嘴角扯了扯:“好,本君不说。”
随即他便在房中寻了张凳,手一挥便将上面的灰尘给拂净,士衡有些嫌弃地看着在空中上下沉浮的尘埃,啧啧道:“看来魔君不是很爱干净啊,灰积这样厚了也不知打扫打扫。”
长离却阖上了眼,一副懒得理士衡的表情,士衡将手兜在袖中,盯着那面幻虚琉璃镜动也不动,奈何丝毫动静也无。这时万籁俱寂,士衡觉得这等待的时间实在是难捱,也不知朝良在这镜中究竟如何了,对于巨门打造神器的手艺,士衡一向是信得过的,当初这面镜子打成后巨门便邀请他进去观摩观摩,他很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理由是自己这样一个正直的神君,必定不能为此等镜花水月之物所迷惑。
同时他还语重心长地对巨门进行劝导,说人生必定是不会圆满的,再如何样,心中都需要有些许执念,这样人生才会充满趣味,才会有所期冀。
试想,若是万事都圆满了,那便再也没有所求,会觉得茫然,哪怕迈步也不知该去往何方,漫无目的,不知所措。
所以士衡觉得巨门打造的这一面镜子算不上是个正经宝物,但巨门却觉得人生苦短,若是能在死前圆一个梦,那也算是死而无憾,士衡懒得和巨门相争,便由他去了。
如今再见到这面镜子,士衡在心里对朝良有些没信心,毕竟他曾见过破军灰飞烟灭后朝良的情状,很不乐观。他在镜中会碰到什么,士衡早已有预想,必然是破军,那九知呢?
士衡突然想起了还在紫微幻境中的九知,突然有些伤感,她若真是破军的话,那如今怕是也没有破军的记忆,说到底重生便相当于新生,清清白白重来一回,若是喜欢上了朝良,那也是因为朝良的品性合了她的眼,与她二人间万年前的那一段纠葛扯不上丝毫的关系。
朝良又算怎么一回事呢?破军耗贪狼煞,许是上古时的杀戮将她身上的锐气磨尽,重生后便显得有些畏缩,束手束脚。这样判若两人的性情,若要将她与破军认作是同个人,怕是很有难度,拿着当初对破军的心意来面对九知,朝良在这件事上做得实在是有些不地道。
想到这一点,士衡难免有些唏嘘,正唏嘘着,对面的长离蓦地睁开了眼,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意:“果然……还是来了。”
士衡还尚在思考这位性情乖僻为什么突然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时,伴着急促的喘息声,一只白皙的手便从门外探出,按压在了雕刻在门面的莲花之上。
紧接着是一张冷丽的面容,像濯濯清水间的白莲,纵世间淤积泥垢,依然孤高地盛开,银日的冷光映在她眼底,似是平静的水面被划开一道鲜丽的波澜,明媚夺目。白色裙角上以红线绣出繁复的团花来,目之所及便是锦绣,她眼波一横便看见了端坐在榻上的长离,身形迅疾如风,倏忽便至了长离身前,一把捉住他的领口,语气冰冷地质问:“在哪里?”
长离没有抵触她的接近,她的脸与他距他只有四指之隔,仿佛他一抬头便能吻住那朵皎洁的莲,来一场*蚀骨的抵死缠绵,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从她身上传来的香气饱藏在肺腑间,才挑起眉来,极为惬意地道:“你果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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