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玉扭头一看,身旁的石阶上坐了个五官精致的女子,弯眉长眼,唇瓣丰润,穿窄袖束腰裙,紫色丝线绣的花洒满白底的裙子,紫色倒占了主色,裙摆在过膝盖处收拢,露出修长的小腿,虽不是绝世之姿,却从容优雅。
见离玉不说话,那女子放下抱在手中的一卷布料,卷了袖子,从手边的木盆里摸了一把皂角,起身走到水中,接过离玉手中的裙子。沾了皂角轻轻一漂,衣服上的血色就渐渐褪去。
又说,“仙子看来也是个惜物之人,这裙子两层都破了,又染了血迹,还拿来洗。”
离玉嗯了一声,说,“这裙子一看便是出自巧手,裙摆的桃花,衣襟的玉片,都是费了许多的功夫,我还想再穿呢,只是…不知道补的好补不好……”
那女子将衣服从水中捞起,前后看了看血迹都洗干净了,又看看肩后的破损,冲离玉一笑,“还有办法补的好,仙子若是不急用,交给我便是。”
离玉见她拎了洗好的裙子走到自己旁边,拿出木盆里的伞带将裙子放进去,又拿了伞带去洗。
那伞带沾了太多的血,早就看不清花纹,浸到水里一片浓浓的血色。
离玉开口道,“这样麻烦姐姐真是不好意思,还不知姐姐您是……”
那女子专心的用两手轻揉伞带,嘴上说,“这样小事仙子不必挂心,我是……”
话没说完,看到那血色随流水褪去的伞带,露出原本的墨蓝底金线云纹,那女子募地起身,将伞带举到眼前细细看了半天,不可置信的看着离玉,“仙子这锦带,是哪里来的?”
离玉一愣,“我…这…你说这伞带吗……”于是简短的说了自己去地府取白玉簦的前后,只道这锦带原本同伞一起放在那紫竹盒子里,听说是制伞之人转交时便作伞带用的,“其他便不知道了,怎么,姐姐你曾见过白玉簦吗?”
那女子看着捧在手里的锦带,摇摇头,“白玉簦,也不记得多久前听说过一次,只知道是个厉害的法宝,与我是没什么干系的,这锦带…仙子…我一眼便认得,这锦带是出自我师姐之手啊。”说着竟然眼角泛泪。
离玉见眼前人情绪瞬间起伏颇大,有些不知所措,“你…师姐…?”
那女子嘴角一丝苦笑,用手背沾了沾眼角,“几万年也没有这样失态过,一把年纪倒是叫小仙子见笑了,我是司织府的紫织。”说着抬手一挥,先前放在一边的布料飞到她的手中,抓住一角轻轻一抖,五光十色的料子展开一阵微浪,浸入水中。
白色的底子上绣着一队锦鲤,在水中随波而动,像是活的一般。
“紫织……紫织云锦……竟是司织府的紫织娘娘么。”
紫织点头,这时又来了四个绿色宫装的小仙娥,走进水中小心的拉着那云锦的四角升起来,一抖,白色的缎面划过五色的流光,水珠晶莹的跳动。
紫织只淡淡看了一眼,吩咐她们小心的晾干收起来,走回岸边坐在石阶上,又看着还抓在手中的锦带,不舍的还给离玉。开口道,“仙子方才被我吓到了吧?”
离玉摆手,“没有,没有。只是看娘娘你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伤心的事啊?若是愿意,可以同我说说…”
紫织“仙子叫我一声姐姐便好,凭一点织布绣花的手艺,这四海九天的神仙都尊我一声娘娘,实在惭愧。若是师姐在,万万是轮不到我的。”
故事久远,简略的只剩下一个轮廓,原来紫织口中的师姐名叫云织,十二万年前俩人一起进司织府学艺,云织生的漂亮且心灵手巧,深受司织娘娘的喜爱。过了一万多年,天界与魔族战事四起时,司织府派仙使去协助仙兵置办衣物盔甲,云织便被派去主事。
机缘巧合,与亲自领兵出战的安平天君相识,安平天君对云织一见倾心,没过多久便娶了云织封作天妃。大约有八百年,荣宠不衰。原本是个圆满幸福的事情,可有一次天君在外之时,云织竟失手伤了天君最喜爱的战马。天君怒她是恃宠而骄,罚入凡世思过一百年。
百年虽长,与神仙却也是弹指一挥,可惜云织赴凡界受罚时正是魔族与天界剑拔弩张之时,四处祸起,云织去凡世三年后便没了音讯…
紫织叹口气,“十万年前天劫之时,有宫人说在天妃府的火光中见到师姐的身影,后来我去看,魔火将半个天府烧的一片焦黑,什么都寻不到,又去查司命星君手里的命格簿子,只说师姐似乎没躲过天劫,不知在何处……魂飞魄散了……。”
说到伤心处,紫织抬袖抹泪,“再怎么样,也不该在那乱世之时将她一个人贬到凡间去,师姐一向心地纯真善良,怎么可能有意去害天君的战马。多少修为精深的神仙都折在那次天劫,彼时她一个凡人的身子……没想到师姐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我连句离别的话都没有同她说……”
离玉轻声问,“少说也是几万年修为…是连凡世的轮回都没有入么……”
紫织又叹气,“那次天劫,三界大乱,多少神仙灰飞烟灭,更何况她一个凡人之身……”
离玉心想,如此即便是白玉簦也没法救了,不知再说什么安慰的话。
紫织摇摇头,起身抹了抹伞带上的花纹,“睹物思人,看这绣品的针脚走线,恍然觉得回到当初学艺时,师姐娴静的坐在织机前的样子如在昨日,一晃竟十万多年了……今日实在是有些失态,念叨陈年旧事耽搁了仙子不少时辰,我还有工要赶,过几日仙子来取这裙子,再陪仙子喝茶。”问了离玉的名号,紫织道“原来是雾山君的小女儿,离玉小主身上有伤,多多休息才是。”有些歉意的勉强笑了笑,将木盆收着快步走了。
☆、云海迷路
第十七章
离玉边走回成元府边想着方才听的故事,感慨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在十万年前的那次天劫,不对,大多是悲和离吧。
回了成元府,离玉盘算着也该回歌台一趟,想起阿姐上次捎来的话说父君不会饶了自己,心里有些发虚。想来是阿姐吓唬自己的话,父君与阿娘双双沉睡后,近几万年避世不出,对于自己也一直是放养的态度,此次闯祸就算父君听了生气,过了这么多天也该消的差不多了罢。
不如先去歌台,同在九天之上,路也不远。拿了主意,便招了朵云来。让离玉汗颜的是,九重天有九重,层层云海相叠,走出去没几里,便在茫茫云海上迷了方向。四下里看着都一样,也不知该往哪里走,离玉搜寻脑中对于九天地理方位的印象,发现一片空白,泄气的坐在云上,半天也不见有个把路过的仙使。
无奈之下,只能用头上的白鸽簪子,折腾了半天才算送了个信出去。
墨玉君来的倒是快,今日难得一身戎装,头戴高冠,红衣银甲,衣领长靴绣瑞兽纹饰,腰间佩了两把长剑。看样子是刚从青阳君那边回来。
离玉抢话道,“只怪这九天出了门走几步到处都一模一样,往一处瞎走也不是办法。”
墨玉点头,“看来离玉小主的确不是没用之人,好歹还知道传信给本仙君。”
离玉瞪他一眼,“你府上的小仙娥可是什么都跟你说。”
墨玉潇洒的扬头,“那是自然,早跟你说过不知多少人迷恋本仙君的风姿,不能自拔啊。”
这早不是第一次离玉对于墨玉仙君毫不掩饰的自夸无言以对,敷衍的点点头,催促墨玉,“那么还烦请花见花开的仙君您给小仙我指指去歌台的方向。”
墨玉看眼她,“难得你夸本仙君,本仙君勉为其难陪你走一遭吧。”
离玉,“……”
歌台遥望天河飞瀑,常年雾气霓虹缭绕,亭台楼阁都是白玉石建成,可谓是纤尘不染,一等一的仙境。离玉出生后的头两万年大都是在此度过,熟门熟路的带墨玉上主阁。
先遇到的是银狐,对墨玉行了个礼,道,“见过成元仙君,”亲切的上前拉着离玉,“小主你回来了,近来可好?”
离玉点头,“还好还好,阿姐呢?”
银狐边引着他们往□□走边答,“前几日君上刚醒过一次,姑姑回了趟雾山,又去了趟凡世,也是将将回来。”
“父君没说什么?又闭关了?”这对离玉无疑是个好消息,脚步顿时轻快几分,随银狐穿过回廊,离歌淡漠地坐在遥对瀑布的平台中央,白裙紫发,周身强大的仙光伴薄雾缓缓流转,听离玉唤阿姐转过头来,声音清冷如往,却星眸微弯,笑道,“玉儿你近来缠着墨玉这么多天,舍得回来了?”
说着招手示意两人上前来坐,银狐奉了茶摆在白玉石几上。
离玉嚷道,“阿姐冤枉我,我哪有缠着墨玉君!”
离歌道,“那么是墨玉缠着你不放吗?”转头看墨玉。
离玉求饶,“不是不是,阿姐你听我说。”于是将自己被罚,去地府取白玉簦,九华山打老虎前前后后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加了句,“墨玉君一路对我关照有加,多亏他帮了许多忙。”
墨玉倒是坦然,“说我缠着她也不为过,”于是也简洁的说了自己偷酒,不巧害离玉受罚,又说离玉遇见白虎,落天雷时又不巧自己不在身旁照顾不周十分惭愧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