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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也是蛮拼哒! (赤落)


  可事与愿违。我发现自己真的是很不了解凡人。
  想着这些,我再次走入了牢房。
  远远地,我就听到了伏鸢的哭声。
  因为是在半夜,那声音听起来,多少还是有点瘆人。可大约是这牢房里的人都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动静,所以才没人出声抗议。
  我看过无数次伏鸢的笑,可看他哭,这还是第一次。
  走在阴暗潮湿的窄道里,我默默地想着。
  说起来,到牢里看伏鸢,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他还在天上的时候,如果从这里的时间推算,应该是他死后归位的八年后,算天上时间的话,仅仅就是八天后。但如果从我的时间来推算,那已经是十万年前的陈年旧事了。
  回想起来,记忆还有点模糊呢。
  记得,那时候的伏鸢被困在三十六重天外的乱石林,每个时辰,都会有一阵乱雷落下,说起来,是个环境恶劣程度与大红莲花不相上下的地方。凭我自己的本事,当然是不可能进得去的。
  说起来,最后好像是阎君受不了我到他跟前哭得昏天黑地,才勉为其难地答应送我进去的。因为从进入乱石林到找到伏鸢,至少还要花大半个时辰,所以我能和伏鸢见面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一刻钟罢了。
  直到如今,我还深深地记得乱石林的样子。
  混沌的雾气遮天蔽日,血红色的天空就像是一只久病的眼睛。目之所及,狰狞的怪石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乎已经被天雷劈得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除了风声,这里听不到任何声音,就好像是有一双手,将耳朵紧紧地捂住似的。
  我找到伏鸢的时候,他月白色的衣袍下摆已是一片焦黑,一张脸白得几乎透明。
  他倚在一块巨大的石头旁,紧闭着眼睛。
  那大约是我第一次看到作为神的伏鸢狼狈的模样,他那张一向从容的脸上挂着密密的汗珠,额头边上的青筋不安地鼓动。看到这样的伏鸢,我心里蓦地就是咯噔一下。
  咯噔过后,便是一股酸涩从心头涌上来。
  伏鸢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约摸就是眼睛红得像兔子的我。
  他先是愣了一愣,接着僵硬地笑着,抬头摸上了我的头。
  他说:“谢谢你,丫头。”
  至今,我仍然搞不懂,当时伏鸢的那句谢谢,到底为的是什么
  究竟是为了我的成全呢,还是为了我红着眼睛来乱石林看他
  大约,我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了吧。
  想着,我低下头,望向了伏在我脚边默默啜泣的伏鸢。他紧抓着隔在我俩面前的牢笼,一双脏污不堪的手在闲散的月光中微微反光。
  我蹲下身,正对上了他的脸。
  “这一次,再也不用受苦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伏鸢的这个案子,主审的官表现出了无比大的耐心,这一方面让我刮目相看了一把,另一方面,却又让我对他到底闲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产生了疑问。
  按说,从上次提审的谈话内容来看,他好像是找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证人。那么既然如此,他不是应该赶紧把证人找上来说几句能一锤定音的证词,把这个案子给干净利落地了结了吗
  可我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却也没把这意料之中的发展给等来。
  伏鸢似乎并不着急,想想也是,谁会急着去死呢
  作为一个寿命只有几十年的凡人,他应当无比地了解“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深刻含义。
  说起来,因为原先还在做月老的我没空关心伏鸢在凡间的曲折,之所以对这一段的事态将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发展,我当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瞧着他每日每日地望着那扇小小的通气窗发呆,我的心情渐渐地急躁了起来。
  可就在我的急躁几乎要到达顶点的时候,花摇来了。
  几乎就在我以为她再也不会见伏鸢的时候,她来了。
  就像是往常在小屋里的每一天一样,她挎着个篮子,脚步轻盈,就好像自己来的不是什么衙门的牢房,而只是个普通的民居似的。
  今儿天很凉,从门口吹来的秋风里带着不怀好意的凉气。牢房里似乎有身体不好的犯人,只要一阵风袭过,他就会闷闷地咳上几句。
  花摇今日似乎精心打扮过了,她绾了发,梳了个别致的发髻,几缕不知是有意垂下,还是被风卷散的碎发垂在耳边,显得她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的。她穿着件蓝色的衫子,上头绣了几团不知名的花,簇拥在一起,十分好看。
  她就这样走进来,好似是一股清泉,冲散了浓稠的黑暗。
  伏鸢望着这样的花摇,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他仰着脸去看她,可转瞬,他又像是被烫到一般深深地埋下了头。青色的胡茬,乌黑的眼底,蓬乱的头发,肮脏的脸,如果是我的话,恐怕也会被她的光芒刺得自惭形秽吧
  花摇低垂着眸子,淡淡地望向他的头顶。须臾,她蹲了下去,勾着头侧了脑袋,费力地去看他的脸。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伏鸢仿佛无地自容似的,将脸别到了一边。
  “先生,你不想见我吗”
  大约是因为语气里的坦坦荡荡吧,在这样污浊的地方里,她的声音也仍宛如是山涧里清澈的鸟鸣。
  伏鸢没应声,只是一个劲地低头。
  花摇沉默了一下,然后在我惊诧的倒抽气声中,她伸出了手。她的手很白很细,就像是新鲜的茭白。
  这只漂亮的手,穿过眼前的木栏,一直伸到了伏鸢的面前。
  即使离着这么远的距离,我也注意到了伏鸢身躯猛地一僵,接着便像是秋风里要落不落的叶子似的,瑟瑟地颤抖。
  似乎是想要包裹住他的手,花摇将手指尽力地张开,可即便如此,他的手还是太大了。一念不成,她便不容拒绝地将他的手拽到面前,像是欣赏着什么精致的物什似的,细细地端详起来。
  伏鸢也不知是因为受惊过度,还是因为不忍心,居然就任她这么拉着手,没有任何的反抗。
  “从以前开始,我就一直觉得先生的手长得真是好。”
  花摇说着,掏出了帕子,开始一寸一寸,仔仔细细地帮他擦手。帕子走过的地方,渐渐露出了白皙的皮肤。
  “先生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看着就是一双握笔的手。”
  伏鸢怔怔地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指尖不受控制地发抖。她恍若不觉,目光温柔地落在他的手上。
  “虽然我不认识字,但我觉得,先生既然有这样的一双手,写出的字,定然也是十分好看的。”
  说着,她抬眼,轻飘飘地瞅了他一眼,复又垂下。她擦完了一只,又换了另一只。
  “说起来,早知道当初,就让先生教我写自己的名字了。花摇,这两个字,难写吗”
  她忽而对上他的眼睛,嘴角似乎带着笑意。
  伏鸢哽咽了一下,声音喑哑,“不难。”
  闻言,她缓缓地垂下嘴角,那丝笑意潮水般地退了下去,“死也不难……吧”
  伏鸢呼吸一滞,陡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笑容悄然无息地爬上她的脸颊,就像是一张惨白的面具,“先生,你学识渊博,那么,请你告诉我,死是不是要比活着简单,活着明明是那么痛苦的事情,为什么大家还拼命挣扎着,要活下去呢”
  像是喉咙被什么哽住似的,伏鸢说不出一句话。他只是半阖着嘴巴,任由气流刮过唇齿,发出粗噶的声音。
  “先生,请告诉我吧。”
  花摇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凿子凿出来的。
  “为什么……”
  她的帕子飘落在地上,角上绣的杜鹃红得刺眼。
  “明明我都已经决定……”
  她的手紧紧地攥住伏鸢的,力道重到将他手上的青筋都逼得根根分明。
  “……要痛苦地活着了……”
  笑意越来越甚,就像是忘川河边被血浇灌的彼岸花,夭夭灼灼。
  “为什么……先生偏偏要来做多余的事呢”
  她笑着,眯成弯月的眼睛里,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为什么要来做这样的事呢”
  她喃喃地重复着。袖子从手腕处缓缓地滑向手肘,露出了上头丑陋的刀痕。那些刀痕有的已经长成厚实的疤,有的才刚刚结痂,乍一看去,就像是一条条扭曲的虫子交叠在一起,让人不寒而栗。
  伏鸢似乎没有看到这些,他只是仓皇地望着她的脸,望着她突如其来的那滴眼泪。
  就在他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花摇却猛地一个激灵,甩开了他的手。她霍地起身,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一脸茫然的伏鸢。
  花摇走后,伏鸢就被提审了。
  这一次,方脸官的情绪相较上次,要稳定了许多。
  一声气势雄浑的惊堂木之后,便传来了那人同样气势雄浑的声音。
  “伏鸢,琵琶里十里铺辛家的命案,你是认也不认”
  我一听,这下坏事了。原本这官只是一口吃定是伏鸢杀了那崔捕快,都已经摆出要把伏鸢拔骨抽筋的架势了,如今竟然又给他赖上了这么一头,那还得了
  伏鸢似乎也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到这事,一时竟愣住了。
  这公堂之上公然发愣,那人岂会有好脸色
  果不其然,伏鸢这短暂的一愣还没来得及愣完,那头的惊堂木就敲得几乎要震碎耳鼓。
  “放肆!”
  那人怒目圆瞪,“本官问你,还不速速答来!”
  “伏鸢愚钝,不知大人所说的琵琶里十里铺辛家,可是上回被大火烧光的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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