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以为,这一夜就会在这样的气氛中静静地过去的。
可三更敲更的余韵还没过,巷子口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不仅有脚步声,还有男人志得意满的口哨声。
听到动静,伏鸢像是只受惊的猫一样,猝地绷紧了身体,伸长着脖子往巷子口瞧去。
那人逆着微弱的灯光,摇摇晃晃地走来,看起来似乎是喝了酒。
伏鸢咽了口口水,踮着脚尖缓缓地靠了过去。
空气中浮动着浓重的酒气,看样子,那人喝了不少。
伏鸢继续靠近,那人似乎并没有察觉,还哼着走调的曲子,东倒西歪地走着。
距离越来越近,他连喘气都变得小心翼翼。借着黑暗的庇护,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定着前方还在悠哉悠哉走路的人。
突然,那人停了下来。
我听到,伏鸢屏住了呼吸,心跳如雷。
那人机敏地望向四周,一双眼睛格外的亮。在我以为,他就要冲上前去,将没有任何功夫底子的伏鸢拿下的时候,他却呵呵一阵傻笑,面对一旁的墙,松开了裤带。
稀里哗啦的水声突然响起,并且长长地持续着。
伏鸢屏住呼吸,快步走了上去。
就在他到达那人身后的时候,那人终于有了知觉,霍地回了头。
而这一回头,便成了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动作。
伏鸢微低着头,额边的头发从他的耳边滑下,他缓缓地松开捂在那人嘴上的手,猛地抽出了手中的刀子,那人闷哼一声,目眦欲裂。
血像是春天的泉水一般,汩汩地冒出来。漫过他的腰际,一直流到他的脚底,最终,在他的脚边汇成了浅浅的一滩。
“嘶!”
伏鸢面无表情,将刚拔出的刀子再次刺进了那人的身体。
刀口摩擦着腰带的边缘,发出轻微的声音。一个铜制的腰牌在挣扎中掉落地上,发出“当”的一声响。
“咯。”
这一次,刀刃似乎擦过了肋骨。
黑暗的巷子里,两人紧紧的依偎,一同望着头顶的月亮。
而在他们的脚下,月亮倒影在一片猩红中,无比的妖异。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官兵冲进来的时候,正值朝阳的光辉越过小院的墙头。
伏鸢倚着书桌,正襟危坐地对着门口。当那些横眉竖目的人一脚踹开木门,并将刀不客气地架在他脖子上时,他只是不紧不慢地抻了抻前摆,站了起来。
“走吧。”
官衙的牢房比我想象中的要干净,除了有股好似几百年没见太阳似的霉味之外,
并没有什么特别让人人受不了的地方。甚至于,我找了半天,也就找到只看起来没什么斗志的老鼠。
伏鸢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小窗透进来的丝丝光亮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牢房里,一个披头散发胡子长了满脸的老头百无聊赖地在抓头发里的虱子。他时不时地斜伏鸢一眼,但似乎也没什么找他搭话的雅兴。
空旷阴森的牢狱之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原本我以为会这样的气氛会持续很久,便有意想先眯一觉,可我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呢,就有两个狱卒过来,不由分说地将伏鸢拉起来走了。
我一阵惶恐,以为是伏鸢这就要被砍头了,于是急急忙忙地就开始回想,他到底是何时丧命的。可想了半天,我也没想到个所以然来,只模糊记得,好像没有这么快。但因着我近日年纪大的反应愈发的明显,一时间,我竟也不敢肯定了。
七上八下地,我快步地跟了上去。
好在,我这只是虚惊一场。
他们押伏鸢上去,并不是随随便便就砍他的头,而是提审。
大约是因为死的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官差,堂上的气氛煞是凝重。这任谁看去,都是要把伏鸢千刀万剐的架势。
“堂下所跪何人”
最上的那人是宽口方额,长得很是正派。他一见伏鸢,便脸色铁青,声如洪钟道。
伏鸢神情不变,不卑不亢。
“在下伏鸢。”
“伏鸢”那人将他的名字在口中转了一转,意味不明,“就是那个在花街的街尾给青楼的姑娘们代笔的那位”
伏鸢微微颔首,“正是在下,”
接着,猝不及防地,就是一记震天响的惊堂木。在场的人皆是一个激灵,就连伏鸢也略抬头,循着声音望过去。
“大胆伏鸢,你可知罪!”
伏鸢皱眉不解,“伏鸢不知身犯何罪,还请大人明鉴。”
那人眯了眯眸子,显然不信他的话。
“你不知”那人冷笑,“那我便细细说出来,看你还知是不知,我问你,我衙的崔明升崔捕快,你可认得”
“回大人,小人不认得。”
又是一记振聋发聩的惊堂木响。
“大胆,竟敢藐视公堂,诓骗本官!”那人声色俱厉,趁着如此惊人的气势,那一身官服上的鸟雀似乎都舒舒展展地活了过来。
伏鸢仍旧是面不改色,“伏鸢的确是不认得崔捕快,还请大人明察。”
闻言,那人还想发作,却被一旁的师爷使着眼色拦了下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中,那两人心知肚明地对了对眼色。那个不知道是什么官阶的大人这才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要我说,这人要不就是当官的时日还不长,经验欠缺,要不就是同那什么崔捕快有一腿,要不然,一个掌握公平正义和个别人生杀大权的人,怎能如此的没有定力,不过是人家不咸不淡地回了几句,就闹个怒发冲冠呢
思及此,我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又把被自己胳膊肘压麻了的腿换了个位置,这才打起了精神继续看过去。
“好,既然我衙的崔捕快你不认识,那么芙蓉阁的乐女花摇,你总该认识了吧”
听到花摇名字的瞬间,伏鸢的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因为这个动作,他的睫毛就像是刚刚破茧的蝴蝶那试着扇动的翅膀。不过,这一点细微的反应,估摸着也只有眼见的我能瞧见了。
“认识。”
“本官问你,你和这个乐女花摇,是什么关系”
伏鸢神色如常,直起脖子牢牢地将视线固定在了那人的脸上,在他眼珠的角落,黑色牌匾上的“明镜高悬”四个字,明晃晃的。
“伏鸢是代人写家书的,那条街上几乎所有的姑娘,伏鸢都认得。”
因为伏鸢答非所问,那人又狠狠地敲了一记惊堂木。这一声似乎比前两声更响,几乎要把他头顶上那牌匾上的灰都震下来。
我拧着眉毛,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眼。
“本官问你和那花摇是什么关系,你尽管回答便是,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这话一出来,恍恍惚惚间,我竟突然觉得有些耳熟。放下心思一想,这才想起来,原来,是阎君曾经常说的啊。
说起来,阎君的工作里,其实也有提审这么一项。
在天君严打工作作风的时候,阎君也是有认真工作过一段日子的,当然他之所以工作,并不是因为碍于天君的威严,而是天君大人老早料到了自己这位终身处于叛逆期的弟弟会给自己出幺蛾子,于是提前就用几件上古的法器收买了他,美其名曰是让他做个表率,实则就是求他不要同自己唱反调。
阎君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便欣欣然答应了。
于是,那段日子,我便有幸见到了兢兢业业办公的阎君。
那时候,他会成日地守在阎罗殿里,跷个二郎腿,叼个水烟枪,等着黑白无常用牵魂锁把亡魂牵过来,像栽萝卜一样排排好。
接着,他便会轻轻一拂浮生镜,把面前那人一生的荣辱得失看个遍,然后决定去处。
因着这个工作比我的工作要有趣上百倍,于是乎,那段时间,我总是撂下自己庄里的活计,同他凑在一堆看热闹。
每每看到奇特的事,他总是会朝我招招手,让我去一同喜闻乐见。
但这工作也不是只有快活的,有时候,也会遇到烦心事。
而这些事中最烦人的,就莫过于亡魂的话太多了。
其实嘛,这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好不容易活了一辈子,一口气没喘上来,就一命呜呼的。一瞬间,一世的荣辱得失都成了过眼云烟。遇到这样的事,谁还没有个几句话说说呢
无奈的是,黑白无常爱好清净,在将人牵到阎罗殿之前,都是把他们的嘴牢牢封上的。如此憋了一路,终于找到个能说话的人了,谁不想多说两句
别误会,我们冥府一向提倡维护人权和民主自由。所以说话什么的,当然是可以说的。但是,总有些人,尤其是一些特别成功或者特别失败的人,总是喜欢喋喋不休,恨不得把自己的一辈子,从出生到死亡,哪怕是暗恋多少个姑娘,又逛了几次青楼都说得详详细细。
这样的冗长,谁能受得了
于是,每当这个时候。阎君就会一记眼刀子飞过去,阴森森道:“我只是问你知不知悔改,你只管回答知或者不知,说那么多作甚”
大部分时候,听到这话,那些人就会蓦地一愣,道:“据说,死了以后不都是要把自己的生平说一遍的吗”
我还记得,阎君听到这话,总会漫不经心地托着下巴,道:“那不巧,本君恰好是不听的类型。”
当然了,大家会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类型”
这时候,阎君就会不耐烦地皱起好看的眉头,一掌拍在桌上,阴仄仄道:“本君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给本君顾左右而言他!”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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