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后,战争才真正打响。闷头乱窜的火也好像终于找到了方向,一路向着辛卫年的帐子长驱直入。跳动的火苗连成了一片,就好像是红色的莲花一直绽放到高高的梁上,仔细看去,似乎还能看清干净的花瓣,还有美丽的莲心。
就在那美丽的莲花就要吞噬伏鸢衣摆的时候,他终于大梦初醒般,手脚并用地退行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撞上门槛,他才跌跌爬爬地挣扎起身,狂奔向门口。
在这途中,他连踢上了自己带来的灯,都恍然未觉。
他的身后,火迅速蚕食着年久失修的老宅,眨眼间,那原本在风雨中飘摇支撑的老宅就摇身一变,成了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那巨兽咆哮着,火光冲天,几乎要撕破夜幕。
狗叫得更欢了,渐渐地,巷子里出现了有人被惊醒的声音。
伏鸢吓得面无人色,就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似的,一路奔向了漆黑的山路。
亮起的灯火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这些灯火像是飘散的萤火,全被吸入了那不知餍足的兽口中,整个十里铺,都陷入了一片火光。
☆、第一百二十二章
琵琶里十里铺辛家的事,第二日就传到了城里。
那一日,伏鸢一直坐在窗边发呆,不吃不喝不睡,就连晚上下起雨,雨水淋湿了他的衣袍,他都没有一丝的反应。
虽然他不知道,但是城里的确是炸开了锅。
那场大火听说是烧光了整个辛家,一砖一瓦都没剩下。辛家仅剩的两口人的尸体,听说是官兵还不容易在废墟中找到的。找到的时候,已经成了黑炭,什么都看不清了。
花摇一整日都没有出现。小院好似被这场傍晚来的秋雨下得,变得分外的冷清,就连喘息间,似乎都是冰凉刺骨的寂静。
这种气氛,一直延续到早上。
当东方的天空出现第一丝鱼肚白的时候,伏鸢终于将满布着血丝的眼睛,转向了窗外的天空。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水前赴后继地落在他的手上,那双手在晨光中呈现出僵硬的紫色。
像是刚睡醒似的,他低下头,动了动手指,
雨落在房檐上,发出好听的声音。就像是调皮的小孩子,在蹦蹦跳跳地玩着游戏。
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之后,他才慢悠悠地起身,拉开了门。
花街的灯火依然妩媚,那灯火被雨水染透,宛如春衫少女伞下的剪水明眸,就像是出阁姑娘酡红的香腮。真是说不尽的风姿绰约,让人想伸出手,去抚摸。
而伏鸢也真的做了,他伸出手,探向那灯火。
灯火当然不会被他握在手心,只像是水一般,从他的指缝里稀稀落落的洒下。那不成气候的灯光落在他的眼睛里,却像是落入油锅的火种,瞬间烧得遮天蔽日。
眼中闪着这样光芒的伏鸢,着实让人惶惶不安。
在我的忐忑中,他缓缓垂下了手,接着,就这么走进了雨里。
冷冰冰的秋雨中,他的步子不疾不徐。
拂晓的街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寂寞的灯影在积水中随着落雨摇晃。他的脚每踏上一个水洼,那飘在水面上的灯光便像是受惊吓似的,抖抖颤颤地碎成了一片片。
于是,他的身后,俨然就成了冥府的忘川河。
走到衙门的门口时,他的身体早已湿透。长发黏在他青灰色的皮肤上,就像是河里裹着淤泥的水草。他抬起头,用一双亮得过分的眼睛望向了那威严的门楼。
高高的石阶上,两头怒目狰狞的石兽似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就在那朱红色的高柱旁,巨大的鼓面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如镜面一般倒映着门廊下的灯笼。
伏鸢深吸一口气,迈出了步子。
可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猛地从一旁闪过,在他反应不及的时候,就连拖带拽地将他堵到了一旁的小巷。
雨势忽地变大,滂沱的雨中,我只听到雨滴落在二人身上的声响。
“你……”
“是我。”
伏鸢刚开口,就被堵了个正着。那人说着,缓缓地抬起了头。
乌沉沉的阴影中,花摇僵硬的脸渐渐地露出来,那脸带着几分的雨水气,皮肤像是在水中浸泡过似的,散发着可疑的熏白。
“你……”伏鸢惶恐地望了望四周,压低了声音,才道:“你怎么来了”
花摇没直接答他,却是攥起他的手腕,二话不说就往回拽,“你先跟我来。”
等二人回到伏鸢的小屋中时,天已经大亮。
沉默的空气好像是河底的淤泥,让人喘不过气来。
伏鸢缓缓地把手从门栓上垂下,这才回过头。
花摇的脸没有一点血色,白得令人生畏。
“你……”
伏鸢一出声,就被花摇干脆利落地掐断了话头。
“辛家的人是自杀。”
听到这里,不仅是伏鸢,就连我,都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花摇的眼睛如同是子时的夜幕,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辛家的人是自杀,衙门已经确定了。”
伏鸢嘴唇半张,瞳孔忽大忽小,他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像是望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好半晌,他都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先生,你听清楚了吧,辛家的人,是自杀。”
兴许是花摇的眼神太过咄咄逼人,伏鸢居然怔怔地点了点头。看到这里,她的神情蓦地一松,下一瞬,她就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两人的衣裳都已经湿透,即使抱得再紧,恐怕也不会有一丝一毫温度。即便如此,花摇还是拼命地收紧了手臂。因为太用力,她的指骨看起来好似下一刻就会刺穿皮肤露出瘆人的惨白。
伏鸢的双臂无力地垂落,他屏住呼吸,就任她这么抱着。他的脸上没有分毫的悸动,有的只是迷惑和惶恐。
虽然我觉得时间很长,但实际上,花摇不过就抱了伏鸢一下,几乎是瞬间就放开了。
她退回来,通红的眼眶在苍白的脸上显得分外的突兀。
“先生。”
她叫他的时候,总是充满了庄严的崇敬,这一次,也不例外。
花摇挺直背脊,模样蓦地让我想起在峭壁上峥嵘向上的松树。
“伏鸢先生,一直以来,麻烦你了。”
她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
“先生好好休息,花摇先走了。”
没给伏鸢任何说话的机会,她就转身走了。正如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她走的时候,依然是那样的疾风骤雨,让人措手不及。
伏鸢似乎有意要留住她,可是他伸出的手甚至没碰到她的衣角,就愣愣地垂下了。
望着她消失的门口,他就这么发着愣,连外头的雨停了,太阳从云层里冒出了头,也好似没有任何知觉。
往后的日子,一直过得不疾不徐,不咸不淡。
花摇没有再推开门,轻车熟路地来到灶前,一边好似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一边给他烧火做饭。伏鸢也没有要死要活,痛不欲生,顶多就是在给姑娘们写信的时候,突如其来地顿住笔,望着笔尖发起了呆,又或者是在没有人的时候,默默地望着已经落灰的灶台傻笑。
一切好似都没有改变。
这一日,小院里来了位许久不见的客人。
当晓晓笑吟吟地坐下的时候,伏鸢可真是硬生生地愣了一愣。
“怎么,几日不见,先生就不认识了,那是不是要这样,先生才认识”说着,她忙不迭地起身,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喉咙,鞠了一躬,道:“今天,也要给先生添麻烦了。”
伏鸢忍俊不禁,“果然嘛,这样才是晓晓。”
晓晓孩子气地龇了龇牙,重又坐下,“不是晓晓能是谁,难不成先生这里,还有别的如此貌美如花的小姑娘不成”
伏鸢继续笑,“这几日不见,嘴上功夫倒是厉害了不少。”
“不会说话可要被姨娘打板子的,谁还敢不会说话。”
伏鸢脸上几不可见地僵了一僵,没应声。
“晓晓现在不是丫头,是楼里的姑娘了,所以,先生你今日走大运,晓晓不会跟你讨价还价喽。”
“呵,那还真是走大运了。”
晓晓皱皱鼻子,“那可不是。”
“那么今日,伏鸢也特别馈赠,给晓晓多写些好话,如何”
晓晓眉开眼笑,作势弯腰鞠躬,“那晓晓这厢就先谢过先生啦。”
伏鸢笑了笑,如往常一般蘸足了墨水,侧头问道:“写些什么呢今日”
“前几日,娘亲托人我给带来了甜饼,说是给我过十五岁的生辰……”
听到这,伏鸢停下了笔,抬起了头。
晓晓似乎早知道他会有如此反应,竟是早早等着他抬头的神情,“我就知道先生会露出这样的脸,不过,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很高兴嘛。”
“早知道”
“嗯,伏鸢先生本来就是好人嘛,明明是好人,却又怕不小心露出同情的表情,所以总是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这样的伏鸢先生,真是大好人。”
我听到这,终于半梦半醒中睁开了眼睛。今日的晓晓,有些不太对劲。
伏鸢大约也发现了,却没说什么,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是盼着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晓晓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僵硬地笑了笑,故作轻松地歪了歪头,“怎么了”
闻言,伏鸢沉默地将手中的笔稳稳地搁好,沉默了半刻,才略带踌躇道:“晓晓,你老实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晓晓的笑脸依然僵住,嘴角还在隐隐地颤抖。她望着伏鸢,将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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