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鸢从屏风后头探出了头,“那边有。”
花摇眯着眼睛,似乎很高兴,“知道了。”说完,就背过身去,继续找,边找着,还边说:“先生,你看我们这样子像不像过日子的夫妻啊”
刚准备把头缩回去的伏鸢,猛地顿住了。他怔愣着,瞳孔不住地颤动,似乎意识恍惚地连自己衣衫不整地从屏风后头走出来了都不知道。
那头的花摇还没有发现他的古怪行径,仍旧一个劲地说着:“我丈夫一辈子都是被人伺候着的,从来都没有跟我这样说过话,在我来到这条街以前,我一直以为天天伺候着他就是两夫妻的正常生活,可是来到这里以后,楼里的厨娘却说那样是主仆吧。而后我就问她,怎么样才是寻常人家的夫妻呢,她跟我说,是夫妻俩一起讨论柴米油盐的事儿,那不就是我们刚才那种吗……”
说话间,伏鸢已经到了她的身后。
“先生,你说……”
她不经意地回过身,却撞上了身后那人的胸口。
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先生”
伏鸢回过神,发现自己双手正缓缓地伸向前,眼看着就要环住她瘦弱的身子。他如梦初醒,忙不迭地准备收回手,却被她一把抓住。
她端着一张很严肃的脸,抓他的手还泛着青白。
“先生。”
伏鸢望着她,发不出声音。
“先生,您这么学识渊博,一定知道是为什么吧”
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将他的衣襟吹得温温柔柔地飘动。
“为什么,我每次见到先生,都会觉得胸口咕咚咕咚地狂跳呢”
伏鸢猛地睁大双眼。我能够想象,他多年建立起来的坚定和冷静,就在这一瞬间,崩塌殆尽。
☆、第一百十九章
站在月老殿重重叠叠的大红牌坊下,我深吸了一口气。
兴许是因为许久没到这里来了,我竟觉得,就连这月老殿的空气似乎都带着甜丝丝的气息,总觉得要是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就能多活个几年似的。
带着如此美好的臆想,我提着裙角,跨过了牌坊下红彤彤的门槛。
眼前熟悉的一切不声不响的铺陈开来,头顶虬结的红色丝线,还是不远处月老殿门前垂下的红色珠帘。我记得,那珠帘曾经被阎君不小心扯掉过一次,再次装上去的时候,总觉得没法装得如从前那般好看。
再往旁边看去,是上届月老留下的白玉缸,那缸子原本是用来养鲤鱼和睡莲的,却被暴殄天物的我拿来养起了钓了以后还没来得及吃掉的鱼。
我记得为了这事,上任的月老没少来找我吹胡子瞪眼睛。
偏殿的旁边是一株三人都合抱不过来的榕树,那树年岁大了,显得有些老态龙钟。那一根根垂下的榕须,就好像是他的胡子似的,风一吹,就此起彼伏地摇晃。我记得,这榕树上被我的红鸾童子们偷贴了好些的红符,为了不让我发现,有的甚至还钻到树冠里去贴。
想着想着,我便笑了出来。
在这里,我也留下了许多不错的回忆啊。
踩着一路的红云,我默默地加快了脚步。因为现在还是夜里,院中各处都闪耀着迷离的红光,当我跨过最后一个门槛,踏到月老殿的前院时,却发现这里美得比我记忆中更加让人着迷。
原本我将孟婆庄挂满红纱灯,就是想要装得像是在月老殿的时候。一直到如今,我都觉得,我装得至少是像的。可如今的我,却猛然发觉,即使我再努力地装,也是徒然。
这样让人怦然心动的气氛,怎么可能装得过来
走在月老殿熟悉的门廊下,心头一片怅然。红纱灯被风中轻轻地晃动,地上的红影忽轻忽重,就好像是有双俏皮的手在波动着红色的水波。
追随着正殿里唯一一丝亮光,我走到了记忆中的那扇门前。
精致的朱门,高飞的鸾鸟,这一切都像是被从记忆深处的宝箱里被翻出来似的,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眼前。
房间里的灯火透过门上的薄窗纱透过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咬牙,抠出了一个洞。将眼睛递到那个洞前,我眨了眨眼,屏住了呼吸。
那边的“我”坐在红影灯下,侧面对着这边。
第一次这样看自己,我紧张得胸口砰砰狂跳不止。
“我”浑身都缠着乱七八糟的丝线,一张脸纠结着,似乎十分苦恼。
我望了望“我”面前的月老簿,心头一片了然。
确实,那个时候,凡间的人口激增,天君被浑浊的空气逼得不耐烦了,就不负责任地下了一道天旨下来,说是让我想想办法,在不造成混乱的基础上,帮着把人口减少减少。这话简单地评价起来,就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把人口减少减少,这话如果换到雨师妾或者四大凶兽他们身上,就是一阵闹腾就能解决的事。
可天君大人他不知道抽什么风,不找这些个容易的,偏偏就找上了我。
月老的职责,是给人牵线搭桥,促成美好姻缘,促成美好姻缘之后,不干别的,就只剩下繁衍子嗣的事儿了。这样一看,我的职责,原本就是保证凡间人丁兴旺的,跟减少人口有什么关系
不过,既然天君大人说是有了,那就是有。
于是,那时候的我,真正是没少加班。
我想,现在伏在案上抓耳挠腮的“我”,一定也是忙着在扯乱红线吧
想到这里,我醍醐灌顶似的,猛然精神一震。
既然如此,不如就趁着混乱,把伏鸢和花摇的红线给剪了,这样一来,不就一劳永逸了。思及此,我的太阳穴一阵狂跳。
对啊,先前我怎么没想到如此简单粗暴的方法明明早早地上来把红线剪掉就成,我怎么就舍近求远,那样蹩手蹩脚地跟着伏鸢呢
呼吸忍不住加快,我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月老殿甜腻的空气。
正好这个时候,房里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听起来,似乎是“我”终于忍受不了折磨,睡死了过去。
平复了好一会儿的呼吸,我才凑到那个小洞前,望了进去。
果然,“我”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呼噜呼噜地睡着了。一团又一团的丝线被“我”抱在怀里,有些还沾了盈盈亮亮的哈喇子。
默默地窃笑一声,我揉了揉脸,尽量摆出严肃又认真的表情,这才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这味道我知道,是不记得哪个会制香的女神仙送给阎君的,阎君不爱这些个,就对我说怕那人在香里做什么手脚,把他迷晕了之后对他动手动脚就大事不妙了。
我虽然对他此番言嗤之以鼻,却也还是美滋滋地收下了这香。
这味道会让人发一夜的好梦。
赶着这功夫,我忍不住多吸了两口。估摸着那头的“我”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我便大喇喇地脱了鞋上了榻,从“我”的手底拽出月老簿,细细地在上头翻找起来。
因为轻车熟路,没几下,我就找到了二人的名字。
大红的底色上,二人的名字被金线牢牢地缠住,那金线反射着床头的红影灯,就像是流动着似的,让人忍不住一阵晕眩。
脑中蓦地又想起那时候在诛仙台边上,阎君对我说过的话。
他说,这事其实严格说起来,也不能全然怪我。我牵的,不过就是托世成人的伏鸢的红线,与天界的伏鸢其实关系倒是不大。事情坏就坏在伏鸢历情劫之后的那九记天雷上,那雷原本是应该干脆利落地劈去他人世的所有记忆的,可也不知道是他道法太过高深,还是那雷劈得实在有失水准,居然没能奏效。
这么一来,就有了伏鸢下界去找花摇的一幕。
他说,我不过就是运气差了点罢了。
我知道,他这是安慰我。自己有没有做错事,我自己心里最清楚。
长呼了一口浊气,我将月老簿摊开,顺着那流光溢彩的金线,一路摸向源头的红线。那线刮在指腹上,微微有些发痒。
从前的我只要摸到这些就觉得厌烦,却没想到十万年后的今日,竟会有如此恍如隔世的思念感。真是活得久了,什么事都能遇到啊。
发完感慨,我的手也正好摸到了那线的尽头。
镇重其事地,我拿起了一旁的御手剪。金色的剪刀在这大片的红色背景下显得分外精致夺目,我僵硬地活动着手指,锋利的剪刀立刻咔咔作响。
调整了一下呼吸,我缓缓地将剪刀凑了过去。
剪刀的刀口离红线越近,我的手就抖得越厉害,到后来,我必须得双手握住,才能保证我不会因为紧张过度,而把御手剪跌落到地上。
呼吸越来越沉重,我开始忍不住想象,如果我现在打个喷嚏的话,那线就会断得干脆又利落。
“阿嚏!”
脑中的声音未落,一个响亮的喷嚏声就破空而出。我手猛地一抖,剪刀擦着红线,咔嚓一声落下。
我脑中轰地一声,连忙去看那线。
好在,方才我手抖得太厉害,剪刀擦着线过去了。那看似无比脆弱的线只是抖了两抖,没有任何异样。
胸口的大石猛地落地,我垂下胳膊,瘫坐着,不住地抚胸口。
我之所以这么紧张,那也不是没有思量的。虽然我刚才信誓旦旦地说要剪了那根红线,可是剪了红线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谁也预料不到。那么,如果往最坏的打算想的话,我会因为改变了一场过于复杂的历史而被天雷劈死也说不定。
有了这层思量,我刚才的行为便分外犹豫,其实到最后,我都没有真正剪断那线的打算,之所以会这么摆架势,其实也不过是像落个自己暗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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