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维尔顿看了波因尔公爵很久:“我明白。”
三日后,第一军团长茉汉纳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空洞,就算克维尔顿接近她时也没有任何反应,格洛欧命人检查一下,得出结论:“应该是……脑子被打坏了,暂时有点呆。”不过她又挑眉,流露出一丝阴沉,“这倒挺好,既然埃斐尔挑起了事,那我就陪他玩场大的。”
克维尔顿却没有丝毫放松,一直在试图让茉汉纳做出反应。
格洛欧皱了下眉:“怎么看你样子还很失望?”
“没有失望,我在检查她是不是在装傻,回头等我们放松警惕,她跑出去跟埃斐尔一说,我们的种族问题就要暴露到阳光下面了。”
格洛欧眯起眼睛:“学会谨慎了,谁告诉你要这么做的?”
“乌塞。”
“小侏儒还说什么了?”
“你能不能别叫他小侏儒。”克维尔顿尝试数次无果后,转身看她,“他的名字是很长,但简写就是乌塞,音节比小侏儒还短,叫一声需要憋气还是怎么?”
格洛欧笑了笑:“除非某个人类给我带来了麻烦,否则我不记人类的名字,因为人类总会比我先死,我记得的那些名字,将来只能在墓碑上看到,所以没有用。”她仰起头,靠在后面的墙上,“好吧,不叫侏儒,叫他第十二。第十二还教了你什么?”
“他让我装作无事,将茉汉纳带回橄榄厅。”
“然后呢?”
“以军营长之位,慢慢坐稳军团长之实,五年为底,拉拢人才,收买人心。”
“还有?”
克维尔顿面无表情:“还有,他说我智商不够,埃斐尔就交给你了,记得把军功留给我,反正你也用不上。”
“……”
☆、家徽
橄榄厅被封了不到几天,又被下令解封,克维尔顿暗中护送茉汉纳进入橄榄厅,重新购置了一套镣铐,将她锁到曾经的卧房。
接下来她就开始休整破烂不堪的橄榄厅,请工匠前来给精铜大门上漆,翻新泥土,移除坏死的橄榄,移植新的树苗,至于邸宅内部,为了保证茉汉纳的秘密不外泄,克维尔顿亲自动手翻修,顺带将被虫蛀空家具都换了一遍。
乌塞伽迪尔来过一次,然而就停在衣架边不走了,抬手取下挂在上面的一柄军刺,掂了掂,顺手递给了克维尔顿:“拿好这个,别到处乱扔,挺有用的。”
克维尔顿连剑都不常用,此刻见到这种凶器,眉头皱了皱:“我不用。”
乌塞伽迪尔只是笑着感叹:“我听说,你那人跟茉汉纳在这里打得惊天动地,但你的马却在门外?”他见克维尔顿还是一脸不解,叹了气点明,“你不是把她的军刺挂在缰绳上了么,她没拿到最趁手的武器,自然没发挥好。”
克维尔顿不服气:“你怎么不说我发挥得很好呢?”
“你当然发挥得好,要是败于茉汉纳之手,你就得挥发了。”乌塞伽迪尔仔细查看手中的军刺,“你瞧瞧这里,一个小齿上,五道血槽,要是有这样的东西在我手上,我都敢兼个军职玩玩了,只要捅一下……你应该知道后果的。”
克维尔顿一脸抵触。
乌塞伽迪尔平淡道:“我这样说吧,如果你拿的是剑,必须要杀一个人,最低也起码两下,刺入要害,拔出,血才能喷出来,人才会失去力气出血死亡。如果你运气不好,伤到的不是要害,或者用力不够,那就要更多的次数弥补,这对于你来说,也是一种反伤害。”他轻声笑,“但这军刺不一样,它会自己在对手体内开出钢铁之花,于是你一击必中,可能对方死法痛苦了点,但你可以转过身啊。”
克维尔顿眉头皱的更紧:“你都举的是什么例子!”
“对他人残忍之物,便是于自己的仁慈。”乌塞伽迪尔将军刺抛给她,笑得隐晦,“克尔阁下,用心体会。”
克维尔顿用肺都体会不出来,她就把那把军刺放到了军务厅,当镇厅之宝一样放着。
乌塞伽迪尔毕竟是第十二军团长,对第一军团还是能避则避,平日全靠通信。他不会依布乌海语,但他鬼点子多,特别会玩文字游戏,加上那字写得丑吐了,克维尔顿深深觉得,要是他的信被截住了,没准儿比格洛欧的信还安全。
短暂的几次见面,乌塞伽迪尔头一个要求她多抓住机会认识各地的大主教,因为足以左右教皇决定的枢机主教,便是从这些大主教之间挑选的,克维尔顿疑惑:“我要费这个心思干什么?直接讨好现任的枢机主教不行吗?”
乌塞伽迪尔眼皮都不抬:“因为你能活得很老,当然要啃新茬。”
克维尔顿:“……”
虽然说得很有道理,但为什么听着就是这么不爽呢……
如今的克维尔顿,像巨龙保护财宝一样坐镇橄榄厅,几乎不出圣城,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待在圣城里,有军营长与代理第一军团长的头衔,充当智囊的乌塞伽迪尔,还有个强劲的未来公爵殿下,就算有人针对她,也会掂量掂量。
但她顾虑的事还是如期而至,她刚从一位驻留圣城的大主教处喝茶归来,因为靠近橄榄厅,便挥手让身后的军士都解散,没想到就这么一下子的功夫,她还没来得及打开橄榄厅的大门,一双手就从身后轻轻按住她。
简朴的白色麻布手套,一只手按住她的脖颈,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看似轻柔,实际上这双手加大力气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一瞬间能让头和身体反向旋转三百六。
克维尔顿第一反应就是某个令格洛欧头痛的人物,埃斐尔·加德,自称迈希伦家族的秘书,却玩得一手好棋。
轻轻的呼吸声在她耳边,克维尔顿没有动,过了半天,果然身后的人开口了:“带我去见茉汉纳。”
克维尔顿举起钥匙:“迈希伦家族不会连一座橄榄厅都进不去吧?还要我开门?”
“茉汉纳不在橄榄厅,她在哪里?”
克维尔顿惊异道:“是么?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得到的命令,就是守住橄榄厅。”
“谁给你这个命令?”
“埃斐尔阁下不是很喜欢自己动脑么,别人给出的答案你能相信?”
身后的人不说话了,过了一会,竟然靠得更紧密一点,原本只是寡淡之极的青年,如此认真的凝视,从他身上竟缓慢透出一丝侵略,令他的眉目都如此生动。
克维尔顿立刻察觉到他要动手,倒不是惶恐,只是觉得奇怪,虽然没有真正与埃斐尔对阵过,但他不像个习惯于自己杀人的人,还没等她出声,埃斐尔忽然说:“克维尔顿阁下,劳烦你跟我走一趟了。”
原来是挟持,克维尔顿点点头,对方按理出牌,她也乐于接招:“好。”
埃斐尔压低礼帽,伸手揽住她,袖口的一把匕首正贴着她的腰,克维尔顿也不乱动,走的是圣城里偏僻的小道,一直跟着她走到了一座颇有规模的庄园旁边,埃斐尔敲开一扇小门,带克维尔顿进去。
克维尔顿扫了一眼,瞧见桌布的一角绣有一个图案,鹰衔铁环,这是迈希伦家族的家徽,她收回目光,又听到埃斐尔说:“请将手伸过来。”
克维尔顿没明白,但埃斐尔嘴里说着“请”,手上却是一把撸起她的袖子,另一只手拎着个东西摁到她胳膊上,用力压了一下后,又松开。
混血的皮肤苍白,所以那个印记就格外醒目,黝黑带青,迈希伦的家徽。
“埃斐尔阁下是什么意思?”
埃斐尔指尖一挑,伸手比了个方向:“从这扇门进去,往左一直走,会有另一扇出去的门,我就不送了。”
这表明让她离开的意思,让克维尔顿摩挲着手臂没说话,半晌,看埃斐尔仍然貌似恭谨地站着,她倒退着走到门边,拉开门板走了出去,走出庄园的一路上,也没人阻拦。
等回去后,克维尔顿越想越不对,也不敢擅动胳膊上的印记,直接约乌塞伽迪尔出来见面。但这一次,乌塞伽迪尔直接放话出来拒了,拒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深夜时分,克维尔顿也睡不着,拿了血去喂茉汉纳,自从茉汉纳转化成了血族后,隐藏气息是一流的,要不是她手脚上都栓了长镣铐,克维尔顿也找不到她。她倒了一杯血,放到茉汉纳的卧房里,不一会就听见镣铐哗啦啦的响,有手伸过来抢走了杯子。
她重新关上了门,回到自己的书房,打开门只闻到扑鼻的咖啡香,之前放话拒了她的乌塞伽迪尔正在搅拌着咖啡,低垂着眼,看起来平静又温和。
“袖子往上弄,我看看。”乌塞伽迪尔抿了一口咖啡,向她示意。
克维尔顿直接脱了风衣外套,里面是无袖的锁子甲,手臂肌肤苍白紧实,家徽清晰可见,乌塞伽迪尔只瞧了一眼,就用拳抵住了眉心,低低地笑出声:“你被埃斐尔摆了一道。”
一个小男孩用这种声调笑起来,明显是他情绪极度不稳,克维尔顿也不吵他,任他笑完,乌塞伽迪尔擅于控制情绪,很快调整过来,喝了一口咖啡:“你从迈希伦家族走出来的事,圣城里有点消息渠道的,都应该知道了,如果我跟你只是普通的盟友关系,必定要避嫌,因为你很可能被打上了‘迈希伦’的标签,这在圣职中是一种无形制约,分裂你的人脉,你也很可能受到上面的质疑,从而根本升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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