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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冕礼赞 (十载如憾)


  格洛欧问了一句,她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判断有问题,春日盛礼怎么可能有贫门女孩能跑到尼亚宫的门口呢?那些骑士都白瞎了吗?她在等一个“敢带她进去的人”,意思就是——她的身份尊贵到根本找不到同等阶级的陪伴人!
  “缇忒·巴罗伊。”少女笑容清澈,“ 我的名字意思是星黯。 ”
  格洛欧后知后觉地醒悟:“就是那个从来都不喜欢参加宴会的皇女殿下?”
  “我喜欢,只是没人带我进来。”
  “你自己可以进来。”
  “但那样我就遇不到敢带我进来的人了,对吧,格洛欧?”
  … …
  席勒皇家学院的黄铜大门敞开,黑铁马车压过蔷薇慢慢驶进来,贵族子女沉默地在环形走廊上往下望,即将面对所谓的“至高”,他们心底隐隐带着畏惧和忌惮。
  马车夫停靠在了梧桐阴影处,弯腰打开了车门,一只熟铁脚底的长靴踏下,随即浅白色头发的公爵之女站在了落叶上,伸出一只手让另一位贵族小姐顺势而下。
  落叶纷飞,在无数学生的注目礼中,至高之座格洛欧仰起头,面对着整个学院,冷冷地笑了一下。
  

  ☆、示好

  
  时间点掐得正好,克维尔顿踏下马车的那一刻,中心高塔上的铜铃被重重撞击,宽厚的轰隆声响彻学院,静悄悄隐匿在四面八方的学生都急匆匆地走动起来。整个院校像是突然活过来了,穿着银扣礼服和高跟牛皮靴的人夹着书本去往不同的教室,不经意间瞟向梧桐树下的公爵之女。
  格洛欧目不斜视地撑起一把黑伞,笼罩在自己与克维尔顿的身上,沿荫走向对面的塔楼。在路过中心高塔的时候,她扯下自己的一只白手套,抛在了铺满鹅卵石的地面上。
  “你手套掉了。”克维尔顿提醒。
  “是的,我故意的。”
  “我看出你是故意的,但是需要捡吗?”
  “……”
  格洛欧把头偏到一边去,懒得理她,作为一只王女,不知道扔手套的暗喻没关系,但是话少一点有问题吗?
  丢人。
  迎面走来的是一位清瘦的人影,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后面的衣摆形似燕尾服,然而衣服上除了一块怀表没有任何值钱的饰品,连排扣都蒙上了毫无光泽的细布,如果这真的是礼服,未免太过寒酸。
  他向格洛欧与克维尔顿依次行礼后,伸手将额边垂下的软发别到耳后,笑容淡淡:“初次见面,我是埃斐尔·加德,职位为院长秘书,非常高兴能够接待两位尊贵的小姐,请跟我来。”
  格洛欧看了他很久,说:“埃斐尔,迈希伦家族的走狗,久违了。”
  院长秘书面容上带着一丝挑不出错的笑容,每一根轮廓都像是精确到测量过:“感谢波因尔小姐对我的赏识,您的重新归来也令人无比振奋,第一天就向全院的学生发出了挑战,祝能得偿所愿。”
  “你想捡起我的手套么?”
  “不敢,诚如小姐所言,我只是迈希伦家族的爪牙而已。”秘书轻轻地笑了,侧过身比了个手势,“引路我还是能做到的,请随我进来吧。”
  沿着塔楼上行时,克维尔顿一直没说话,她没听明白格洛欧和院长秘书的针锋相对,但能感受到他们的恩怨来源已久,于是干脆不插话。
  走了很久,阶梯才慢慢平缓,院长秘书推开了顶头的一扇门,光芒顷刻铺洒而下,在视野里凝成一片白灿的海洋。然而等他回头,迎面的只是一把比夜色更浓重的黑伞,伞面仿佛能消化阳光,伞下格洛欧的笑容寒冷如月。
  “埃斐尔,仗着年纪老,就越来越不称职了,有这么猛烈的日光怎么能忘记提醒一下?我是无所谓,可是我身后,还有一位娇贵的伯爵侄女。”
  埃斐尔的半张脸轮廓被阳光映得仿佛透明,他躬身致歉:“是我疏忽了。”
  “你不像疏忽。”没能格洛欧说话,克维尔顿忽然开口,她带着一点点奇怪的态度问,“我觉得你很厉害,但你为什么一直在示弱?”
  埃斐尔顿了一下:“什么?”
  “虽然我看格洛欧也有点烦,但她有多强我知道,她不想理我就不会理我,但你看她一路上都在呛你。”克维尔顿说,“这总得有个原因,我觉得是你的原因。”
  埃斐尔笑了:“这么肯定?”
  “你不信?”克维尔顿戳了戳格洛欧,“你手套掉了。”
  格洛欧:“……滚。”
  ……妈的,前几句感觉猪队友智商变高了一定是错觉!
  门外是一段大理石的城堡长廊,接通到对面线条锋利精巧的建筑,路途中阳光明媚。但血族融入诺丹罗尔已近几个纪元,早先经过依布乌海欧柏学院的学究们数十年研究,终于创造出能完全抵御“温度之光”的黑伞,将之命名为“光昼城墙”,地位与童话午餐“午夜城池”并驾其驱。
  但血族仍在无法在白昼下视物,那些有温度的光会灼伤血色的瞳孔,所以几乎所有血族的眼睛是被伞遮盖的,完全依靠听觉辨位。
  可克维尔顿的瞳孔是不受阳光影响的,她扯了下格洛欧的袖子:“你把伞再举高一点。”
  格洛欧根本不想理她。
  “我看不见路了。”
  格洛欧依旧不理。
  克维尔顿思考了一下,然后说:“你信不信我会绊倒你?”
  “我牵你走。”
  “好。”
  褐砖和巧克力色的建筑在阳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灿烂的奶白,院长秘书扭动宝石柄手,按在雕琢的花纹上推开了铜门,里面蜡烛的光暖暖地透成一团,或站或坐的几位学生靠在桌椅边,面色凛然。
  啪得一声,格洛欧收起黑伞,转眼扫了一下整个课室,触及她目光的贵族子女都率先垂下眼皮。
  与格洛欧对视的人都意料之中又无比惊骇地认识到,这位至高之座果然不是因为妥协而来。他们其中不少人都或多或少参与过多年前的“蚌鹤之战”,清楚战争的最后是大势已去,如果不是因为“星黯熄灭”的惨剧发生,导致格洛欧精神濒临崩溃,她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所以听闻她需要休养而退学的消息,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而如今她再次归来。
  没有人敢直视她的瞳仁,那里积攒着哀怒滔天的血与火,像是要把所及之处皆烧为灰烬。
  克维尔顿突然抽手,格洛欧是握着她手腕走过来的,手劲不紧不松,但是这一刻她猛地用力捏紧,指节狰狞突出,青筋扭曲。
  “这就是战场了,克维尔顿殿下,他们就是阻碍你回依布乌海的混帐东西。”格洛欧声如轻丝,仅仅萦绕在克维尔顿耳边,带着浓重的冷嘲和诱惑,“想不想杀了他们?”
  克维尔顿说:“你跟他们有仇?你怎么这么喜欢跟人结仇?”
  “他们夺走了我的挚友。”格洛欧的声线飘忽如孤游百年的鬼魂,“星黯至死都不曾透露我的秘密,那我将此生为她复仇。”
  这短短的几句话夹杂着诺丹罗尔语和依布乌海语,重要连接词被数次替换,只通晓一种语言的根本无法获知信息,就算将血族语作为母语的克维尔顿也只能勉强听出意思。
  背后阳光异常白亮,站在旁边的院长秘书淡淡看了一眼克维尔顿,然后沉默地重新捋了下额发。
  … …
  自从至高之座抵达教室后,气氛始终处于极端沉闷中,这个核心贵族的班级里每个人的课程是完全一致的,因此没有学生离开去赶别的课,连休息时间走动的人都很少。
  轮番经过了好几个授课教士,终于有位青年教士在这种低气压下扛不住了,他注意到了百年难遇的插班新生,眼角忽然露出一丝鄙夷,没多想就直接点了一个名字:“格洛欧小姐是么?你以前没上过我的课,是怎么进来的?知道现在讲到哪里了么?”
  这个名字像是烧红的铁浸入凉水,呲出了一片细小水雾,全部学生都下意识抬头,用余光瞥向某个方向。
  格洛欧也抬头,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极为古怪的笑意:“我以为,这个教室中的授课教士是不会换成这样比较……蠢的。”
  青年教士一愣,愠怒道:“请定义你说话的意思。”
  “我说的话非常清晰,既然你执意要定义,扩充开来就是'我认为此教室中的教士是不会换成一位授课为《圣城变迁史学研究》,卢奥兹·达马,年龄二十七,教龄八年,前年才转入席勒皇家为未来的核心贵族讲课,前一个月速率才堪堪三节讲义一堂课,目前进度是步入薇亚时期的圣城,因为天资优异勤奋努力却出身贫穷,对贵族十分不满,承受压力能力弱,目测能力弱,观察能力弱,年纪越大智商越弱,还不提前做功课调查我履历的……蠢货'。”格洛欧说,“不要以为见多了大贵族,就以为我们一点都不可怕呀,小教士。”
  “等等,你……”
  “永远别让一位贵族等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你不认识我不是你的错,因为还认识我的几位老教士不太敢说我,但你起码也要了解一下我曾经在这里就学的成绩,嗯?我可以一分钟记住并完整解读三千副的点状加密文件,你觉得我记你仅仅八十六页的简历需要多久?”格洛欧闭了下眼睛,“你看,了解一个人很简单对不对?但这么容易的事你都没做,还有脸问我你的课讲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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