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沉稳冷漠的女声霎时席卷了整个长廊,冲击力之大甚至形成了疾风,所有侍卫与侍女瞬间屏息退开,露出走廊尽头端庄的女性血族,黑袍宽带垂落在地,一侧肩上戴着金色的徽章。
王城总管,摩西雅佐。
摩西雅走向了满脸警惕的克维尔顿,停在了她面前三步外,手指覆上自己的额头,接着握拳,抵在心口处,叩击三下。
这是依布乌海的古老礼节,意味着效忠或是永远的不伤害,然而这样的宣告也无法让对面的孩子放松,克维尔顿依然绷紧了背在身后的手臂,小长靴也往后蹭了一点。
摩西雅沉默很久。
这时候有侍女走出来,低声解释:“总管,我们刚才只是在跟王女殿下开玩笑,并未有实质性的伤害行为。”
摩西雅不为所动看了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尤茜。”
“全名。”
“尤茜·凯斯特”
“那我现在叫你尤茜·去他妈的,你告诉我,感受到侮辱和伤害了么?”
“……”
“我的本意并没有嘲讽或是贬低你,只是想让你知道,这种伤害同样很暴力,还很无耻。”摩西雅淡淡说,“我的语言能力是弱项,但是我清楚一件事——王已经在巡海归来的途中,我想这里发生的一切他立刻会获知,请在场所有人原地静立,另外,克维尔顿殿下,您是否决定离开此处?”
克维尔顿抬起头,想了很久,又像是在犹豫中下了决心,轻轻问出声:“摩西雅,我……真的没有姓吗?”
摩西雅再一次做出那个古老礼节,然后说:“殿下,我想这个问题,王会亲自回答您。”
☆、指引
依布乌海的最北端,以博维科荆棘花为界,再往里九百英里,是著名的安格火山。
然而在第三纪元早期,这里就已经被定为了禁区。
之所以严禁血族踏足,是因为一项古老的孑遗仪式,旧的君主老去,新的君主必将经过这场洗礼,让自己的血脉与依布乌海紧紧缠绕,密不可分,自此,河流将是他的血液,土地将是他的肌肤,云雾将是他的吐息,在这片国土上发生的一切,都会切身反映到君主的身体上。
虽然这样做让每一任血族君主都将守卫国土列位第一责任,然而巨大的问题也随之而来——君主们的负面情绪同时影响着依布乌海的安宁,尽管每一任继承者都要学会克制一切的情绪,从里到外变得完美而深沉,但是在一生中,这种情绪波动总是无法避免。
第二纪元晚期,王座上的斐吉赫王察觉到了自己的年老,陷入了沉睡。他的继位者为伽伊王,性情容易暴躁的伽伊王沉默面对因为控制不住的愤怒而变得苍夷的土地,尝试良久,最终强行改变了怒火的流向,他在依布乌海的最北端抬手筑起了一座火山,以荆棘花为界,划为危险地域,并下了禁令。
这座火山被命名为安格,然而自修沃斯王登位以来,依布乌海的子民已经近两个纪元都未曾见它喷发了。
第七纪元八百八十三年的一个黎明,依布乌海北端轰隆燃起了烈焰,猛然爆发的火山口滚下了炽热的熔浆。
巡海日结束,蓝色的月亮渐渐隐去,黎明快要到来了,天际已经透出一丝阳光。
国王身上还披戴着深红色的金边袍服,沾染海上的水雾潮湿了竖起来的衣领,冠冕上的宝石反射着危险的阳光,睫毛下殷血色的瞳仁像是千年的霜冻,竟有些骇人。
他直接走向走廊那一端,克维尔顿还站在原地,低着脑袋,悄悄抬头后又低了下去,只是抖了抖耳朵,但是她忽然想起什么,又迅速将耳朵蒙上。
国王蹲下.身与她平视,摘下了自己所有的戒指,缓缓向她伸出温和有力的手,克维尔顿抿着嘴沉默了半晌,试探地松开了压住耳朵的手,然后轻轻握住了国王的一根手指。
国王慢慢执起她的小爪子,低头亲了一下她的指尖。这像是个可以相信的承诺一样,克维尔顿顿时精神了一点,搓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后,忽然伸出双臂抱住了国王的脖子,闷闷地呼吸,鼻尖隐约有海风和薄荷叶的味道。
摩西雅看着国王轻拍王女的背心,心里刚刚放下一桩事,但是王女细弱的一句话立刻又将局面变冷。
“我没有姓么?”
国王毫不犹豫地轻声回答:“没有姓氏能代表你,克尔,你是独一无二的。如果你将来会有后裔,那么混血族的姓氏将以你的名字——克维尔顿而命名。”他轻柔地说,“克尔,这是值得尊重的,值得世界尊重,也值得你自己尊重。”
克维尔顿睁大眼睛:“我是不同的吗?就我一个?”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只是你更加独特,所以你更有理由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更有理由爱这个世界。”
克维尔顿不确定道:“耳朵……就是我的理由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们的耳朵都不会动。”克维尔顿伸手捏了一下国王藏在银发中的耳朵尖,“你也不会觉得很疼。”
“好疼。”
克维尔顿忽然笑了:“你骗人,才不疼的。”
“真的,你捏太重了……”
摩西雅沉默牵过被国王顺毛的小王女,黎明已经到来,早就到了入睡的时间,克维尔顿绷紧的神经放松后,已经靠在国王肩上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
“先带她去睡吧,这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国王对摩西雅轻声说,“安格火山不曾熄灭,事情还没有结束。”
摩西雅领命退下。
面对不安的侍卫侍女,国王并没有勃然大怒,也许温柔的岁月太过漫长,除了象征意义的安格火山,他已经忘记了愤怒的滋味。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问?”
国王声音如夜风般轻柔,然而却像是阳光般令人生畏。
“你们是不是觉得这根本没有什么?克尔还那么小,能懂什么呢?或许她长大就忘了,又或许,她会仇视自己的人族血统,跟你们一起同仇敌忾……你们是不是觉得这很好玩?”
终于有个侍卫苍白着脸出声道:“王,我们并没有……以此消遣王女殿下。”
“是么,那你告诉我,这一场对话,克尔反驳了多少次?又被你们反斥了多少次?”
“……”
“除去沉默的反驳,她出声了五次,而每一次,你们都用恶意的话去误导她。你们看不见她的茫然和反感,以为笑声可以掩盖一切,就觉得她不会记在心里么?”
“王……”
“在我的年代,你不尊重她的年幼,在未来的时代,她也不会尊重你的年迈。”国王旋转指尖,空中幻化出一道纯白的白涯树叶光影,很快在空中飞去了远方。
“我已经命令礼教官增加学位,你们需要重新学习种族论和平等学说,即日起革去一切王城职务。”
侍卫与侍女们默默地列队走出走廊,经过国王时依次躬身按胸行礼。
国王的袍服边角被他们走动时带起的微风掀起,当他们将要前往礼教官处时,国王忽然转身叫停了他们。
他缓缓叹息,将血冕之戒重新戴回食指,然后向前伸出了手。
所有血族都怔住了。
沉默了很久,才终于有领头的侍卫虚浮着脚步上前,跪下侧头小心翼翼亲吻这一枚戒指,眼眶泛红地离开,随后一个接一个诚挚地上前,随后躬身退开。
“我不可能放任你们伤害克尔,也不会对你们扭曲的思想无动于衷。”国王温柔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倦意,血冕之戒的光泽似乎也黯淡了一些,“我愿再次赐祝福予你们。”
… …
处理完因为安格火山而耽误的政事,国王看了一眼厚重窗帘间隐约的灿烂阳光,刚准备熄灯,寝殿的门忽然响了一声,然后静默片刻,才钻出来一个小脑袋。
国王:“克尔,夏天的坏习惯不能带到冬天,你又光着脚到处跑。”
克维尔顿不说话,踮着脚跑过来扑在了床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小枕头。她从床脚爬到床头,然后将黑绒的大枕头挪到了一边,将自己的小枕头塞了进去。
国王:“……”
克维尔顿鸠占鹊巢一样直接滚进了厚被子,突然又冒出个头,将藏在枕头里的咕咕闹钟翻了出来,探出大半个身子努力够到床头的盏台,放好后又缩了回来。
国王还没说什么,她忽然又一把掀开了被子,抖了下耳朵,然后用手顶住了一排牙齿上突兀的尖齿,意思十分明显——磨磨磨!
国王:“……”
国王披上外袍去找磨牙纸了。
磨完牙后,克维尔顿舒服地蹭了蹭枕头,熬到这个点实在太晚了,国王也不能赶她回去自己睡,只得给她拢了拢被子,然后熄灭了灯。
还没安静一会,克维尔顿忽然想起了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修沃斯,耳朵真的是我的理由吗?你还没回答我呢,不要睡啦。”
“你的理由不止于此。”国王展开五指,金色的光粒顺着手心流淌进了枕头,停顿了一会,突然从耳边传来轻微的破土声,前所未有的金色藤蔓舒展而起,生长得无比迅速,发芽,长叶,开花,结果,最后从裂出缝的果实里露出了一个小夜莺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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