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十分尽职,整个过程耗时两天,最终等医师检查完毕,克维尔顿抬手给了他一爪子。
医师把这软绵绵的一巴掌从脸上拨下去,转身将一叠检查报告递给了国王:“王,殿下的身体基本健康,只是有些事项需要注意一二。”
“譬如?”
“她的饮食,她需要进食人类幼婴需要的流质物。”
“那是什么,没有替代物?”国王绕过医师,俯身抱起了快掉下圆台的克维尔顿,任由她捏着自己的手,偏过头看她软红的牙床,“蜂蜜浆不可以么?”
“不可以,王,她的牙床太脆弱了,以后她会长蛀牙。”
国王默默地点头。
“我知道了,还有么?”
“您抱她的方式不太对。”医师张开手示意道,“她会感觉不舒服,不过她的脾气还是非常温和的,比起努曼伯爵家的那个孩子好得多了。”
“那个孩子刚长了牙齿,难免喜欢咬东西。”国王在指导下慢慢调整抱的姿势,看向克维尔顿慢慢偏到一边去的小脑袋,突然问道,“她会不会长尖齿?”
“王,这种事说不准,不过我先行会为王女殿下备好磨牙纸。”医师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真的需要磨牙,您需要更注意一些。她相比之血族愈合能力非常脆弱,如果不小心磨伤了牙龈,估计一周都无法正常进食。”
“我会注意,她的成长时间会与血族不同么?”
“从殿下的骨骼来看,目前还没有什么变化,之后的事情谁也不敢断言,毕竟混血这个种族,是稀少的奇迹。”医师微笑,“奇迹的绽放,总要亲自去探寻。”
国王修沃斯面临的第一道坎,是要解决克维尔顿的食谱问题。
依布乌海每年与诺丹罗尔的暗交易总值达到上千万金币,就在一世又一世的教皇眼皮底下,也在无头苍蝇一般的冒险家中,血族的商贸已经逐渐形成。
书记官面对着购买回来的冷冻血浆,有些疑惑:“王,为什么不去攻陷那块富饶的土地呢?如今的人类与我们的差距很大,但他们进步得非常快。”
“人类是很聪慧的种族。”国王轻声说,“他们需要的,不是压迫,而是引导。”
“引导什么?”
“世界之中,一视同仁。”
由于克维尔顿特殊的饮食,国王召见了总管摩西雅,吩咐她记得采购一种人类饮品,这个事情催得很急,当天夜里总管就从返航的血族里接到了这份货物。
医师深夜赶来时,国王正坐在王座上,拿着一个密封好的玻璃瓶轻轻晃荡。
“王,出了什么事么?”
国王将玻璃瓶递向了前方:“非常难喝。”
医师用宽袍子拢了下手:“王,恕我直言,血脉会影响味觉,也许王女殿下会喜欢呢?”
“我尝过,可她刚才也吐了。”
医师沉默了一会,然后:“王,请再恕我直言,殿下……可能是在吐奶。”
国王轻皱眉间:“什么意思?她生病了?”
“也许不至于。”医师微微躬身,“可以让我为殿下察看么?”
“需要晚一会,她刚刚睡着。”
这回换成医师不解:“按理说,我是说小孩子就算性情再好,折腾这么几天也应该哭上一哭。”顿了一下,他忽然恍然道,“啊,您不会是用了催眠之类的……”
“不,她只是玩累了。”
国王抬起手,缓慢张开五指,光粒从他手中如藤蔓扬起,就像是依布乌海上空点缀的星光,轻盈舞动成各种形状,幻化作一尾尾蓝色的鱼,照亮了他冠冕下轻柔垂落的银发。
医师睁大的血色眼瞳中蔓延着惊叹,在那场血族浩劫一般的“贝烈梅之战”后,这种小玩意儿已经没有多少血族能随手做出来了,血统的限制越来越严重,也越来越明显。
国王轻轻指向医师,蓝色的光鱼活泼地在空中扑向了他,摇着柔弱的尾鳍。医师不禁伸手戳了一只,在蓝光闪烁中放轻了声音:“王,您就是用这些哄小殿下入睡的么?”
“她喜欢夜莺,暖棕色的。”
“也许这就是殿下未来的发色。”
“是很可爱的颜色。”
“我记得她的母亲诺兰丹陶尔是红发,看来这个遗传自她的父亲。”
“那也很好,克维尔顿的眼睛很漂亮,不是血色。”国王微微昂头看着空中游弋着更多的蓝色小鱼,光芒滑动,映在他深邃殷血的瞳仁里,“就像雨水一样。”
寂静片刻,医师忽然一脸严肃,戳走了乱游的小鱼:“王,我觉得我们跑题跑得有些远。话说回来,关于殿下的食谱,我建议还是将血浆与白乳混合在一起,至于比例的多少,很遗憾地告诉您,我的研究数据目前为零……”
… …
连续测试混合比例三十四天后,克维尔顿抱着奶瓶心满意足。
国王终于放心,给她添完食粮后,轻蹭了一下她刚有些尖耳梢的轮廓,柔软的耳朵立刻抖了抖,过了一会,克维尔顿又抬起小白爪子,搓了搓自己的耳朵尖。
这个小动作好玩又有趣,国王伸出手同时轻轻点了一下她的两只耳朵尖,这一下的幅度抖得更大,克维尔顿蹬了一下腿,双手松开奶瓶,往上用力盖住了自己的耳朵。
当国王记录“碰克尔的耳朵,她会感觉到痒”的当天,晚餐时分,克维尔顿食欲不振,蜷成一团对奶瓶不理不睬。
刚休息了几天的医师又跑了一趟,在得知事情原委后,委婉地表示:“这个在血族中不曾有过先例,不过既然殿下不喜欢别人碰她耳朵,那就不要碰吧。”
国王若有所思抬手,捏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尖:“也许还是遗传自人类,他们的耳朵很敏感么?”
“抱歉,王,我对人类并未有太多研究。”医师想了想,“不过我有听说,人类孩子犯了错,会被母亲揪耳朵嚷嚷。”
国王点了点头,忽然又问了一句:“那如果克尔犯了错,我该拎耳朵么?”
医师沉默了一下,然后建议:“其实您可以先尝试血族惩罚孩子的方式,不给磨牙纸。”
“她还没有长牙。”
“是的,王。不过我想在殿下还没长牙之前,她应该不会犯什么错。”
“……”国王揉了揉额角,闭了一下眼,“说得也是。”
… …
克维尔顿学会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克尔成长集》已经翻过了七十四页。
至于她人生中说的第一句话究竟是什么,连事无巨细的成长集都没能记下来,主要原因是等国王欣喜地翻出书集准备记录的时候,他握着笔停顿了几秒,然后侧过脸问旁边的侍卫:“克尔刚才说了什么?”
侍卫茫然回望:“……”
国王:“……”
这件事,就这么被搁下了。
克维尔顿学说话学得不快不慢,当她终于能用软软的嗓音说出“修沃斯”这个名字的时候,期待已久的国王用黑曜和黄晶做了一顶夜莺之冕,戴在了她暖棕色的短发上。
总管摩西雅捧着那个小小的精致王冠,不禁询问:“王,殿下的冠冕不需要做得更大一些么?”
国王微微摇头:“那会压到她的耳朵。”
克维尔顿学会走路后,依布乌海的臣属们都习惯性在袍服的袋里装上几颗血浆蜜糖,等散完朝会走出殿堂的时候,或许能碰见坐在白涯树冠上晃着腿的小王女。
这样做导致的结果,就是某天国王非常严肃地在朝会上提出了一项决议,依布乌海幼年血族严禁吃含百分之四十甜蜂蜜的血浆糖,包括混血族。
臣属们坐在朝会中低着头,默默不语,只用眼神交流。
“话说昨天不还是议论博维科酒的税率问题么,怎么今天就突然关注幼年血族的牙齿健康了?”
“王这个命令是蛮奇怪的。”
“反正我是听说王女殿下长蛀牙了……”
克维尔顿学会写第一篇日记之前,仰起头看向靠在窗框边的修沃斯王,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在殿堂中的国王永驻容颜犹如星辰凝华,长发松散地披在身后,随着灯光偏移而忽明忽暗。
“你是我的爸爸么?”
国王略怔地回过头,微微一笑。
“不是。”
“你是我的指引者么?”
“不是。”
“那你是谁?”
“我是你的王。”国王放下手中书籍,走过来弯腰从腋下抱起克维尔顿,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偏过头看着她雨水般的瞳仁,“克尔,从你踏入我的国土的那一刻起,我会用一生来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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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指引者,依布乌海中对于“教师、长者”的称呼。
☆、姓氏
“在诺丹罗尔最遥远的西方,跨越海峡,攀过山脉,会看见只存在故事中的,名为依布乌海的宽广大地。”
克维尔顿或许是唯一一个出生于诺丹罗尔,却生长于传说中的依布乌海的种族,很久之后出自她撰写的《依布乌海修沃斯王礼赞》,人们惊异发觉浮现于纸笔间的,仅仅是一个温柔的银发国王,带着清凉的薄荷味道,长伫于白涯树丛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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