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摩西雅对于王女殿下居然能说出那样的话,诧异程度与任何一个血族都是一样的。她想了很久,大抵得出两个原因:兴许是由于她的混血血统,思维有自然而然的异己性;也或许是她真的不明白“原始血脉”在血族中的重要性。
不过她这次来并不是为了王女的口不择言,而是克维尔顿……严重扰民。
半昼三更狂吹风笛,还锁了门,摩西雅身为王城总管,见敲门声完全被风笛声掩盖忽视,叫来了保管锁匙的匠师。但是刚开了门,克维尔顿顿时愤怒地咬着风笛抵着门,含糊地高声叫道:“出去出去!都出去!你们烦不烦怎么乱开我的门!!”
摩西雅在重新关上的门前站了半天,听着噪音,觉得很头疼。
太难听了。
国王将资料递给书记官,拿了两本近期需要批注的书卷,轻声吩咐了一句:“近期我需要时间去芬可城,请务必将日程安排妥当。”,随后跟着摩西雅穿过长廊,还没靠近克维尔顿的寝室,就听见了极其刺耳的风笛杂音。
国王垂下眼帘,偏过脸问摩西雅:“她吃过晚餐了么?”
“是的。”
国王抬起手覆在了雕刻花纹的门上,维持了这个动作几秒,最终还是放了下来,握着书转身,手指无意识抚了抚书卷封面的角,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平稳:“崔恩似乎说过,这是独立期的自然反应,既然她的发泄渠道是这个,那么我想现在进去,对克尔而言,要么助长要么压制,都没有好处。”
摩西雅有些为难:“不然和她谈谈心?”
“谈心也要选对时间,她现在的情绪比较有攻击性,时间也太晚了,除了火上浇油和颠倒昼夜没有别的用处。”
不等摩西雅再次开口,国王忽然伸手轻轻点在了门的锁孔上,风声一瞬而灭,仿佛有什么东西强势阻断了空气振动的蔓延,嘈杂的风笛声消失于那一层透明的隔层,耳边骤然的安静甚至让人产生轻微的耳鸣。
“等她平静下来,自己推门出来,这层噤声隔层也会消失。”
这看起来是最稳妥的办法,摩西雅躬身目送国王离去,然而踌躇片刻,还是出声叫住他:“王,我觉得殿下并不是故意说继承权的话,她有这样的思想只是暂时性的……”
国王没有回头,披地的绣银长袍被人鱼灯染上冰凉的光:“我知道。”
“我想她应该会认识到,也许只是……只是不知道如何向您道歉……”
“嗯。”
国王微微侧过头,银发垂落遮住了脸廓,语气温柔:“夜深了,你也去休息吧。”
… …
依布乌海最北端,安格火山山脚荆棘镇。
这次的遗迹探寻课业地点非常特殊,安格火山作为禁区,一直被成片的荆棘丛林圈起来,靠近点的镇子都人迹罕至。
安瑞扛着包,仰望高耸入云的火山,有点疑惑:“这个地方会有遗迹?第四纪元这片区域难道不是被岩浆浸泡的吗?”
“虽是这么说,但听闻这里自从到了第八纪元,最近这几年总是有波动。”导师摊开手中的研究稿卷,“王近年来不曾有情绪起伏,所以我怀疑是别的原因。”
安瑞瞧了瞧跟在后面的克维尔顿,默了一会说:“情绪这个还真不好判断,等一下,我去问问最有发言权的。”
安瑞退回到原来位置。克维尔顿又差点走丢,整个人魂不守舍,被叫了一声后猛地回神:“啊又掉队了吗?”
安瑞:“……”
是的,就差一点。
被安瑞旁侧敲击地询问了一下后,克维尔顿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没有啊,修沃斯没什么脾气嘛,就算……就算那天我,反正我说了之后他没有发火,就是看起来有点……”
安瑞立即问:“有点什么?愠怒吗?”
“不是。”克维尔顿停了一下又不耐烦道,“我哪里知道!我不是跑出去了吗!”
安瑞挠了挠头:“导师说火山波动是第八纪元初就开始的问题,如果不是王之怒造成,说不定有块大遗迹。”
克维尔顿皱了皱眉:“可是安格火山的荆棘丛是禁区。”
“导师说我们不从荆棘丛那里走。”安瑞指向狭长的小镇道路,“我们坐船绕过去。”
通往探寻的道路上总是布满荆棘和艰险,这句话果然是真理,荆棘是明摆着的,艰险也很快应邀而来——驻守海岸的侍卫长很遗憾地拒绝了导师:“抱歉,如果想要出入这片海域,需要有来自王城的手谕。”
导师愕然:“什么时候有了这个规定?”
“第八纪元初。”
“可是我没有听说过,我对王城的政治非常关心,绝对没有发布过这样的定案。”
“因为比较具有针对性。”侍卫长笑笑,“一般没有多少血族想要从这里出海,我们手中有这份指令,守在这里通告一声就可以了。”
导师还想说什么,安瑞忽然跑过来拽了拽他的袖子,有点贼地眨了眨眼,然后一脸“我有个超级大秘密偷偷跟你说”的表情,拉着莫名其妙的导师退回了荆棘小镇上。
这个超级大秘密就是安瑞他爸,格尔木侯爵。他正在坐在小镇的草皮上,往外拔着浑身的荆棘刺,满面历经风霜……或者说灰头土脸,颇有艺术情调的小卷发也成了一头枯草,屁股底下紧紧压着一包东西。
导师行了个礼,有些尴尬:“侯爵大人,需要来一杯血么?”
格尔木侯爵丝毫不见外,满口应道:“嗯嗯,来一杯!儿子,顺便帮爸爸买把梳子,还有毛巾,对了还有衣服外套!”
安瑞麻木看着格尔木侯爵浑身上下就一条内裤:“爸,你是光着跑来的吗?”
“我怎么会做那种丢脸的事情!你要相信爸爸!”格尔木侯爵拔出胸上的一根刺,严肃抬头,“我全副武装穿了八层,但还是被那群黑枭扒光了!”
刚掉头的导师精神一震,又转了回来:“侯爵大人,您……跨越荆棘丛了?”
格尔木侯爵展开双臂,一身的刺活像个仙人球:“你觉得呢?导师先生。”
导师眼中燃起了熊熊希望之光。
… …
安格火山的荆棘丛拥有“依布乌海最坚硬植株”之称,没有之一。完整称呼为“钢灌弹刺木株”,通体漆黑,表皮粗糙,有真刺与假刺之分;假刺是比较好糊弄,能看得见,碰一下也没反应,但隐藏在表皮下的真刺就麻烦了,格尔木侯爵都快被扎掉一层皮。
不过令格尔木侯爵心有余悸的倒不是荆棘丛,而是黑枭。
在第四纪元之前,还没有黑枭这种鸟,只有温顺的白枭,这种鸟的鸣叫高昂清冽,最讨厌见到打斗,经常停在幼年血族的身边,歪着小脑袋用喙给翅膀挠痒。如果孩子间发生了争执,它们就会第一时间飞上前,抓着孩子们的腰带拖开他们。
老血族都说是贝烈梅之战的鲜血淹死了白枭,一遍又一遍淋上它们雪白的羽毛,最终凝成了触目惊心的黑色。它们孤零零地啄食尸身,阴狠盯着成片的废墟,嘶哑的叫声响彻依布乌海,彻夜不绝,令人厌恶至极。
格局改变是在第五纪元,在修沃斯王的加冕礼赞上有一只黑枭飞扑而下,落在了君主还未戴起的冠冕上,利爪抠住王冠上的贝银石,左右侍卫立刻要上前驱赶或砍杀它。国王抬手制止了所有近侍,用扣着血冕之戒的手指缓缓抚过它的羽翎,然后垂头亲吻了它。
那一刻,数千只黑枭落满了王城,王的祝福笼罩了它们,所有黑枭都在积蓄着气囊,最终庞大震荡的气浪冲天而起,它们历经整整一个纪元的嘶声喑哑,最终再一次高唱。
但也仅仅是声音了,染黑的羽毛无法褪去,侵蚀的性情无法扭转,它们成群结队飞离了王都,最终停留在最北端的安格火山荆棘丛,自发成为这道禁区的守卫。
越禁地者……扒衣示众!
格尔木侯爵死都不要再进去一次,披上了安瑞包里备用的最大号外套,撸起裤子继续拔腿上的刺儿。荆棘刺的深浅全看当时的远近,最深的一根是在手掌上,格尔木侯爵当时被黑枭啄得怒从心头起,狠狠一巴掌拍过去,结果精确有力地掴到了一根真刺上……
他痛得嗷嗷了半天,裤子带就这么被趁机啄掉了。
安瑞望着草皮上放着的一个纸包,叹了口气:“爸,你兜了什么回来了?不会是捡了只黑枭吧?”
格尔木侯爵警觉地驱赶儿子乱碰的手:“去去,别不老实。”
安瑞悻悻收手:“话说你真不带我们进去啊?我课业成绩很重要的。”
格尔木侯爵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虽然我很会违反规定,但是不代表我能带着一群血族违反规定……那就有反叛嫌疑了。我顶多,咳,告诉你们点秘诀……”
刚准备开讲,到处逛了一圈的克维尔顿回来了,见到格尔木侯爵竟然在有些诧异,但还是礼貌地颔首:“侯爵大人。”
格尔木侯爵愣了一下,忽然用手悄悄绕到安瑞的后腰上,又左右拍了拍,终于伸进了口袋,在儿子狐疑的目光下坦然摸出了一块金币,然后慈祥地笑道:“哎,是小王女啊,吃不吃糖?叔叔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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