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了默,道:“所以呢?”
他道:“所以我会心情不好。”
他的理由让我无言以对,只得起身绕过他去寻一旁的红木架子,在铜盆里简单净了手面。
今日天气有些闷沉,虽然宋诀在此有些不大方便,却有些耐不住热,将外袍解开褪了下来,身上便只剩一件凉快的桃红色罗衫。
我走到床边,迅速地掀开锦被的一角躺了进去,对含笑看着我的宋诀道:“我如果让你回避一下,你会不会也会心情不好?”
他手撑在床架上看我,气息蓦地靠近,四片唇瓣贴合后迅速分离。
只是浅浅一吻,便让人脸红心跳,这件事当真有些惊悚。
咫尺的距离,能清晰地看到浓密纤长的睫毛下那双狭长的桃花眸,还有秀挺的鼻梁下勾着似笑非笑弧度的唇角,温热气息拂过脸颊,他垂目低言:“我找陆谦之还有点事,你若想我留下来陪你,我便留下来。”
我立刻道:“你走好,记得代我问候陆先生。”
他听后,大手揉一揉我的额发,戏谑地丢下一句话:“等我回来再好好收拾你。”
我在他的床上合眼躺好,竟安稳地睡了过去。
是饿醒的,我迷迷糊糊地下床,在静悄悄昏暗暗的房间里点了一盏灯,拎着裙子走到妆台前坐了,又摸起檀木的梳子梳头发。
铜镜中映出一张白皙的脸,棱角细细软软,如墨的长发披在有些瘦削的肩头,宛若黑色的流泉。这样看着镜中人,却觉得有一些陌生。陌生的眉,陌生的目,陌生的鼻梁,陌生的唇角。我的小婢婳婳曾经以四个字来评价这张脸:恰到好处。五官生得恰到好处,就像描一副丹青,但凡落笔的地方有一处不对,便毁了整幅画,而幸运的是,描这副画的人没有一处落下的是败笔。
婳婳是我的贴身丫鬟,自小跟着我,把我当做是她的信仰,自然发自内心地仰慕我,说起恭维话来,自然也不会脸红。然而即便真如她所言,我这张脸生得挺端正,可是正所谓朝为红颜暮为枯骨,皮相这东西可以倚靠,或许还可以给人带来便利,可是一副好的皮相,却终归胜不了命数。
我轻轻问铜镜中的人:“岫岫,你到底想将这一生,过成怎样的一生?”
她自然没有回答我。
在脑后松松地绾了个髻,我抄起妆台上的白玉簪花,慢悠悠跨出房间。
房间外的屋廊下挂了几盏灯笼,灯影之下,有两个人并肩坐在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其中一人声音清脆:“哥哥也老大不小了,快将嫂嫂娶回家,给爷爷生个曾孙子玩儿,给我生个小侄子玩儿。”又为身边的人出主意,“嫂嫂要是不答应,哥哥便将她绑回去。当年奶奶不就是被爷爷绑上花轿的?前已有古人,哥哥还怕什么?”
我的眼皮一跳,听男子若有所思地道:“怕?我自然不怕。”顿了顿道,“我只是不舍得。”说完幽声问小姑娘,“我却问你,若是将来有个人去家里抢亲,你愿意嫁吗?”
小姑娘想了想:“那得看他有没有本事站到我的面前,赢了蒙哲,再赢了我,嫁也无妨。”
对方看她一眼:“可惜岫岫不像你,这么没出息。”
小姑娘哼了一声:“就你的岫岫最好。”
男子声音含笑,道了声:“那是自然。”
我听了太多不该听的话,忍不住轻咳一声,听到动静,宋蕖立刻回过头来,看到我后一下子跳起来,扶了我的胳膊拉着我坐下:“嫂嫂你什么时候起来的?饿了吧,瞧,我给你带了晚饭,还热着呢。”说着移开手边的食盒,抱怨道,“本来想给你拿去房间,但哥哥怕我吵到你,将我给拦在了外面。这廊下的夜景还挺美的,在这里对月聊天吃饭,也是一桩雅事。”又果断对宋诀道,“我和嫂嫂有些体己话要聊,哥哥你回避一下。”
我还未看清宋诀的表情,他已长身立起,掸了掸袍子上的土,懒懒道:“好。你们姑嫂慢聊,我回房歇了。”
我只觉得耳根有些发热,小声抵抗了一句:“什么姑嫂……”
这边宋蕖已经殷勤地递过来一双筷子,道:“嫂嫂快尝尝我的手艺,正宗的莲蓉蛋黄包。”
我谢过她,拿竹筷夹了一只包子送到嘴边。
屋廊外蓝黑色的夜幕上,点缀着满天星子。庭院里几丛夜间绽放的花,随风送来馥郁花香。灯笼的光将人的影子牢牢钉在地上,小姑娘认真地看着我吃莲蓉包的模样,道:“许多年以前,我还不知有嫂嫂的时候,很好奇什么样的姑娘会赢得哥哥的心。哥哥长得好看,又是个盖世英雄,思慕哥哥的姑娘就像草原上的草,又像是夏天的苍蝇蚊子。哥哥不烦她们,我却顶烦她们。好在哥哥与她们都是逢场作戏,并没有将她们看上眼。”
我默了默,道:“宋诀同许多姑娘逢场作戏过?”
宋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嫂嫂不要误会,哥哥这些年一直守身如玉,不曾同哪个姑娘胡搞过。”两只手的食指对在一起,嘟囔道,“最多,最多也就是拉个小手什么的。”
我眼皮一跳:“他还拉姑娘的小手?”
宋蕖狡黠地看我一眼:“嫂嫂很在乎我哥哥有没有拉过姑娘的小手?”
我这才意识到她是在试探我,镇定道:“只是好奇。”
宋蕖不置可否地笑笑,目光落到满庭的星光上,缓声道:“我知道嫂嫂是当今的十四殿下。从小,哥哥便不曾夸过哪个姑娘,可是提到殿下时,哥哥却赞不绝口。哥哥说,若殿下的母妃一直不失荣宠,那么大沧的宫闱里,最名动天下的也许将不会是三公主,若是殿下最好的年纪不是冰封在深山古寺,那么殿下的才名,如今也应当会被更多的人晓得。”
我的心思为她的这番话一晃,隔了会儿,才听到自己没甚情绪地问她:“你方才也说,宋诀与那些姑娘只是逢场作戏,说不定,他也曾这般恭维其他的姑娘,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毕竟,他也并不是很了解我,又怎会真心遗憾我有才无名?”
宋蕖却认真地反驳我:“殿下说的不对。哥哥认识殿下已经许多年,也关注殿下许多年,早在与殿下定下婚约之前,哥哥便知道殿下,只可惜哥哥与殿下的缘分实在太浅。”她的语调有些凉,似月光落在水面上,“哥哥曾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得。他说,‘我不怕缘分浅薄,却只怕今生无缘,我怕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保护好她,更怕有一天,会先一步离开她’。”
我的心被这句话微微扯痛,耳边是宋蕖有些伤感地道:“我也不知道哥哥在害怕什么,我只是觉得,如果殿下不能和哥哥在一起,哥哥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念宋诀,我很想他,想立刻到他的身边去,这种感觉让我有些想哭,也是在那一刻,我觉得以前让我伤心的一切都不那么重要。
第十一章 一梦一劫
我是个话少的人,宋蕖小姑娘却是个话唠,好像许久没有同人说话给憋坏了似的,恨不得将宋诀的生平全都讲给我听,也不知什么时候,耳边渐渐没了动静,肩膀上却多出一份重量。
我抬起手为靠着我睡过去的小姑娘理一理额发,想将她扶到房间安置,却不知她房间在哪里。
看着她娇憨的模样,又不忍心叫醒她。
正不知如何是好,身后有一个沉雅的嗓子道:“长梨。”
我一回头,就见沈初身上搭一件松松垮垮的袍子立在身后,手中执了一个盛香丸的紫檀匣子。
他的目光从我脸上转到我身边的宋蕖身上,应当是已经同她照过面,只听他情绪平常地道:“夜间湿气重,你二人一个是大沧的公主,一个是宋府的小姐,坐在这里聊天,也不知差人拿个软垫,便不怕受了寒?”
我眉眼一弯,道:“没那么多讲究。”又道,“你来的正好,帮我一把。”
我没多说,他已会意地矮下身子,极自然将手中檀木匣递过来,我帮他捧好,看着他轻巧地将宋蕖打横抱起来。
“哪个房间?”
我沉吟了会儿,道:“先将她安置在我房里吧。”
沈初慢悠悠抬脚往前走,我随在他身边,将手中檀木匣凑近闻一闻,问他:“白檀辅以朱砂,是安神用的,你近来失眠么?”
他下颌轻微一点:“从前失眠时,点上一柱安神香便是,近来却不大有效,陆兄为我做了香丸,让我试试。”
他的语气淡,我借着廊下的灯光,看了一眼他的侧脸,有些担忧地问他:“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他看了我一会儿,忽轻叹一般,道:“长梨,你就是我最大的心事。”
我的心为这句话扯了一下。
他将宋蕖安置到我的床上以后,我捧着香盒将他送到房间门前,沉默了一会儿,对他的背影道:“对不起。”
他的身形顿了一下,保持着背对我的姿势,声音一贯的温和从容,语气也维持着若无其事:“长梨,你我已在药王谷耽搁了不少功夫,也是时候回京。”
为他的这句话将心一提,却听他继续道:“不过听闻再过几日,广福寺有妙华****,乃此地一年中最大的盛会,既来之,也无妨去凑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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