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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神仙债 完结+番外 (雪小朵)


  “为什么?”却听他一声低笑,那笑有些莫名的压抑,“岫岫,你这个时候来见我,难道不是有话跟我说吗?”字字句句都刺向我的心,将我原本淡然的情绪搅成了一锅浆糊,“你同谁,做了什么交易,才换来同我见这一面,你可要原原本本告诉我?”
  我努力了许久,才稳住添茶的手,尽管如此,却仍然溅了些茶水在红木的桌案上。
  我听到自己淡淡道:“不过是求了苏越一句,进这大牢,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困难。”
  和亲一事,他应当还不知道。
  宋诀在桌前坐下,我虽未抬头,却感受到他打量的目光。
  我在他如深潭之水的目光中如坐针毡,却竭力淡然道:“倒是你,打算何时回府?听说皇兄念你当日酩酊,只罚了你三年的俸禄和一篇悔过书,虽说写悔过书不大光彩,但是区区一篇悔过书便能离开天牢,”抬头看他,“你又何必……”
  我话未说完,便为他目光中的冷意噤了声。

第八章 浮生之劫
  幽深狭长的一双眸子,装了三分醉意,剩下的全是迫人的寒光。
  他就那样极有迫力地将我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将我有些凉的指尖握住,而后就见他神情一松,嗓子带些宿醉的喑哑:“岫岫。”
  这一声岫岫唤得太撩人,我的心不争气地动了那么一下,就只顾着直愣愣看着他,哪还来得及有什么别的反应。
  他趁我呆在那里的功夫,将我的手抬到他跟前,凑到唇边吻一下。
  等我回神,他眼中的情绪已经收敛得很好,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多了些距离:“不说这个,陪我喝一杯。”
  他说完,松开我的手去倒酒,而后便不再理会我,只顾自斟自饮。
  我没同他大饮过,所以无从知道他的酒量,可是看看桌子下散落的数个酒坛子,再看看他稳稳当当倒酒的手,不禁多了些钦佩。
  我钦佩地看着他喉结滚动,喝了一杯又一杯,终于忍不住蹙起眉头:“你若是愿意喝酒,我这便走了。”说完,见他没什么反应,心中不禁来了些气。我本是存了见他最后一面的打算,谁知道他哪根筋搭错,突然这样将我晾着。我心中有些委屈,哀怨地看了他一会儿,道:“我真走了。”说完见他仍没反应,果断朝牢门走去。
  自然,我的果断里有赌气的成分。
  刚迈出两步,便听他在身后问我:“你走了,可还会回来?”
  这句话问的我心头一紧,回头看他,在他面上却瞧不出什么大的动静,只是觉得那张脸比寻常时候苍白,衬着黑色发丝,显得有些憔悴。
  他勾起一侧唇角来,慢悠悠道:“你不说话,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我立在那里悟了悟,恍然得出结论,我挑这个时候过来,宋诀这种心眼儿多的人,保不准便起了什么疑心,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不过他既然没有挑明,应该还不知道我出了什么事情,既然如此,我随意诌个三句两句将他糊弄过去,也没什么难处。
  于是道:“你也知道,太后将我看得紧,这天牢又不是想来就能来。我难得进来一次,走了自然很难再回来。”
  他听后蹙起眉头,抬头看了我半天,我被他看得心虚,走又不舍得,留又有点儿尴尬,默了默道:“你若是想安静地喝酒,我就先回去了,牢里头寒气重,你夜里记得盖好被子。”
  说完又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没有留我的意思,才十分不舍又十分黯然地转过头去。
  结果脚还没有踏出门槛儿,人已被他从后头搂住。
  突然将我包围的酒气惹我一阵阵犯迷糊,我抬起头望向天牢的顶,暗叹这位还真是喜欢搞突然袭击啊。
  他将我搂紧,声音低沉:“慕容铎遣使来京,向圣上求娶帝姬,圣上让你去,你答应了,是不是?”我浑身一僵,听他又道,“你前往燕地和亲之前,想再见我一面,故求了圣上允你到天牢见我,是不是?”
  他这两个是不是,竟然说的一字不差,不知是他神机妙算,还是有人提前给他泄了底,总之一席话说的我好生忧愁。被他晓得我去燕地和亲,日后他要做的傻事恐怕便不只是闯宫这么简单了。
  唔,待我回去,便嘱咐云辞将他在天牢中多关上几天,最好能关到和亲的队伍离开帝京。
  我正在心中安排后事,忽听他在耳畔凄然道:“你今日过来见我,是要同我做个了断,是不是?”
  一句说问的我难过又伤心。
  来之前,我原本将心情收拾的很好。我与他两情相悦的时间还不甚久,这么短的时间,我跟他能培养出多么深刻的感情?难过自会有些难过,但至少不应该到伤心的份儿上。可是真正到了他面前,在他怀中被他这样逼问,忽然就有点儿伤心的意思了,只觉得胸口处酸酸涩涩难受得紧。
  我冷静地分析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次悟了。和亲这件事吧,虽说不是我主动愿意的,却必然会导致我对宋诀始乱终弃,我想起他那日在大殿上,不顾太后的懿旨,也不顾昔微的颜面,说什么也要娶我为妻,那份坚持让人感动,可是我在面对和亲时,却没有想过要为了他坚持,终究是我对不起他。
  我许多年没有做过亏心事,此次又难过又亏心,无异于火上浇油,难免便伤心了。
  明白了这一点,心绪稍稍定了,可是想到这辈子大约是没法补偿他,不禁又悲从中来。
  我靠在他怀中哽了哽道:“你不要用‘了断’这么个伤感情的词,听着怪让人过意不去的,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对,好聚好散。”声音低下去道,“宋诀,你也莫怪我太贪心,我……”
  说到这里,听到宋诀重复了一遍我方才提到的一个词:“你要同我好聚好散?”
  嗓子有些抖,难保不是动了气。
  我想半天该如何安抚他,还未想明白过来,就被他翻过身压在了墙壁上,他的脸上失了大半血色,神色沉得骇人。
  我望着他一双黑漆漆的眼,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想必也明白,如今大沧的国力,已不能再战,朝廷向燕地遣使招安,三次皆碰了钉子。如今慕容氏主动向圣上求娶帝姬,便是归降我朝的好兆头。即便他不降,这一份姻亲关系,也足够牵制他一段时间。”
  他将我抵在墙上,眼中有些痛色,问我:“你知道那个慕容铎是什么人?”
  我垂眉敛目,淡淡道:“听说他在燕王麾下时,杀伐决断,是名猛将,只是有些嗜酒,还有些……”我咬着唇,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宋诀将我未说完的话补充完整:“还有些好色,是吗?”
  我闭上了眼睛,极轻地点了点头。
  宋诀的声音发沉:“慕容铎嗜酒好色,喜怒无常,尤其是酒后,以凌虐女奴为癖,他杀了燕王之后,燕王府中的妾侍全与他为奴为婢,如今那些女子死的死,残的残,不死不残的,也都发了疯。”说完问我,“岫岫,你嫁给这样一个人,难道不害怕吗?”
  他说的这些我虽不晓得,但慕容铎残虐的名声我还是有所耳闻,所以并不感到如何震惊,沉默一会儿,才极轻地道了句:“怕的。”
  感觉到他身子颤了颤,我拉上他的袖子,抬头看他,“宋诀,我怕的。可是,这世上有太多事情都值得人害怕,可是害怕了又能如何?这既然是我的劫,我便不能避开它。”看到他眼里渐渐沾染的痛楚,摸了摸鼻头道,“其实,我来不是为同你说这个的。将这个同你说了,怕是要让你为我挂心,说不定还要为我伤心。”抬头迎上他的眼睛,“我并不希望你为我伤心。”
  他的神情一滞,而后有些动容,喉头沙哑地吐出两个字:“岫岫。”
  我道:“待我走后,你便向太后请个罪,之前得罪她的事就算过去了,她老人家一向看得起你,不会太为难你。昔微嘛,约莫说两句好听话便哄回来了,她待你还是挺一往情深的。”
  他动容的神情此刻僵了僵。
  我接着道:“还有,婳婳照顾了我许多年,当年愿意陪我去佛寺的也只有她一个,想想大好的时光,却全陪我耗在了寺中,我其实还挺亏欠她的。这次我去燕州,我觉得不能带着她,所以想将她托付给你。”谨慎道,“不过,你若是不好安置她,也没关系,我提前写了封信给沈初,他与婳婳有些交情,一定会替我安排,婳婳在他身边,我也能放心些。”
  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封信,塞进宋诀的怀里,想了想,觉得该交代的大抵都交代了,没什么遗憾,正要躲开他,就被他给挡了下来。
  天牢中很是阴暗,一侧的墙上正挂了盏油灯,灯影落到他的脸上,将他的神色衬得冷冷清清,大约是我说的哪句话戳中了他的心,使得他的脸上又平白添了些怆然,他看了我很久,终于用手撑上额头,笑得有些牵强:“你来找我之前,便已将什么都安排好了。好,很好。”
  我觉得他像是被气笑的。
  可是他为什么生气,我却摸不着头脑,想起前几日突然动怒的云辞,更是摸不着头脑。这两个难道是吃错了同一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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