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后觉得她的担心有些多余,立马回房换了一件衣服,可当我一身公子哥的打扮站到她面前时,她恍了一下神,随即坚决道:“你这副模样,别说是人贩子,连我这个良家妇女都想改行当劫匪。”目色深了深又道,“而且遇上好这一口儿的,你打扮成这样,反而更危险。”
她的反应自是夸张了点,而且我一直想不明白,好这一口儿的,到底指的是哪一口?
我回神过来,对着沈初叹一口气:“你未免也太谨慎,有你和宋诀在,难道还怕有人对我打什么坏主意?”
沈初不为所动:“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征询宋诀的意见:“你也这么觉得?”
玄袍的男子笑意浅浅:“我虽不担心你会在我面前出事,但是出于私心,我却也不想让别的男人看到你的脸。”
我果然不该多此一问。
宋诀这两天特别会说好听话,让我有一种他可能看上了我的错觉,当然,从很久之前我便有这种错觉,自打前一天他说要同我私奔,这个错觉便更为严重。
传闻里宋诀是情场高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所以,每当我有这种错觉,就会提醒自己,宋诀这种情圣级人物,说起话来没个准儿,还是不要轻易当真。
小二很快上了一壶茶,沈初只喝一口,便轻蹙眉头:“这便是你们这里最好的茶?”
小二道:“的确是最好的茶了。”
沈初道:“下下品的茶也敢端上桌,你这生意,我看还是不要做了。”
我原还以为是他挑剔的毛病又犯,结果自己喝上一口,亦觉得难以下咽。
小二大约是少见这样的主顾,眉间有一些难色:“客官能喝到的茶里,这的确是最好的。”又道,“今年因为春旱,茶叶欠收,好茶都进贡到宫里了,咱老百姓哪有那个口福?”抱歉道,“几位客官若是实在喝不惯,只好委屈喝白水。”
沈初也不好再难为他,挥挥手放他离开。
身畔有张桌子上的客人似有所感:“今年春季的那场大旱都快赶上三年前。三年前的旱灾,又加上胡虏兵乱,让先皇十几年励精图治才稳住的大好江山,差一点就分崩离析,想想当真后怕。”
与他同座的人摇着头有长叹之意:“如今的境况却也不比三年前好到哪里去,何况听说新君即位后,在九阙台夜夜笙歌,近日又劳民伤财地摆驾南巡,我看,再来上一场天灾人祸,我等大沧子民离改易胡姓,也不甚远了。”
我听到这里,指尖蓦地一收,忍不住开口:“阁下此言说的倒有意思,三年前胡虏数入边地,还不是被我大沧的男儿给逐出了玉门关。”轻敲着杯沿,“如今四方安定,边境的五胡八个部族,全都归顺了我大沧,哪来改易胡姓一说?”
对方听完我的话,立刻朝这里望过来,语气傲慢:“怪不得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此处乃江南丰饶之地,自然一派平和景象,但是据说在燕州一带,边境之民时有举兵之事,早已流民四窜,何来的四方安定?”
我敲杯沿的手蓦地一顿。
耳边是男人讥讽的语调:“你以为,胡族便真的甘于成为汉人管辖下的编户?”
成为汉人的编户,意味着要按时纳贡,并忍受汉官欺压,我虽然深居宫闱,却也晓得胡汉之间的关系不会如此简单。但是,纵使有胡兵犯境,顶多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尤其是三年前,数度进犯边境的北狄呼延部也被宋诀重创西迁,如今不过三年,边境不该有大的战事。
——既然如此,则是有人故意散布谣言。云辞刚刚即位,政绩上还未来得及有多大建树,多得是有心之人想在民心上做文章。
我想明白这一点,淡声道:“流民旧来有之,也不是近来才多起来的,欺压胡民的汉官自是存在,可欺压汉人的汉官也不在少数,这是吏治上的问题,并非民族政策的问题,阁下仅凭一些流言,何以由此得出王朝将倾的结论?”抬眸看他,声音里多了些冷意,“更不该公然暗示新君无道,民不聊生。”
没想到对方听后,言语更为不善:“小娘子倒是伶牙俐齿。”不屑一顾道,“等你哪日沦为胡人的玩物,再来想今日在下所说的话,便知道是不是新君无道,民不聊生。”
我冷声道:“你——”
宋诀在身下抓住了我的手,带一些暖意。
我转过头,与他的目光交汇,那一双乌黑的眸子有些深邃,却根本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带有泠泠梅香:“阁下放心,便是全天下的女人都有可能冠以胡姓,她,也会是最后一个。”
我因他这句话呼吸微滞,阳光是那样好,那样暖,手心的温度沿了掌纹,一路抚平了所有浮躁的心绪。
我将方才蹿上来的那口气咽下,听到沈初嗒地一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漫不经心道:“方才怎么好像听到了些逆耳的言辞?不晓得这背后议君,按大沧国律是个什么罪名……”
对方不屑一顾,嗤笑道:“说便说了,阁下管得着吗?再说山高皇帝远的,咱乡野小民茶余饭后说的消遣话,还能传到圣上耳朵里?”
沈初认同地颔首:“那倒也是。”说着从腰间摸出一块牌子,抬手召来小二,道,“这二位爷应该是有见识的,在下这里有一物,烦请拿给二位过目。”
小二接过牌子,看到那上面的纹样时不禁抖了抖,哆哆嗦嗦拿过去,给其中一个过目,那人看过之后凳子险些没有坐稳。
与他同席的那一个还不明就里地探头问他:“什么玩意儿?”
那人低低道:“嘘……金、金吾卫的腰牌。”
我望着二人夹着尾巴结账离去,幽幽问沈初:“你怎么突然多了个金吾的牌牌?皇兄赏的?”
沈初淡淡道:“花二两银子找人刻的。”
我不禁佩服地看了他一眼。
他身上应当还有个礼部尚书的牌子,把那个牌子拿出来,应当比这块的效果更好。只是想来他怕暴露了我们身份,才拿这个假的吓唬那两个嘴上没把门的人。
只是,我的心情只好了那么一会儿,便又为方才听到的那番话沉下去。
我也晓得,云辞即位后表现得的确是不怎么像明君,但是没有想到在百姓心中,他竟然如此不被看好。
侧头问宋诀:“我深居宫中,不知前朝情况如何,对边境之事更是不大懂的。你告诉我,情况是不是真的那样不乐观?”意识到手还在他手中攥着,欲抽回来,却被他重新握紧。
从手上传来他手的触感,指腹有些粗糙,同那双修长漂亮的手不大相衬,却反而因此很让人安心。
他的笑意温恬从容,全无阴霾,却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就像我方才说的那样,便是当真有一日在大沧与他族之间有场恶战,有我在,你又有什么好担心?”
从他的神色中我看不出丝毫破绽,只好懵懵然地点点头,顺便努力一把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被他握过的地方麻酥酥的,让人感到有些羞赧,不自在地拿衣袖将手掩了掩。
沈初的目光在我二人身上流连片刻,嘴角噙笑:“是啊,无论发生什么,将军和圣上都会护好殿下。”目光幽深,“将军说,是不是?”
宋诀直视他,一字字说得很清晰:“我自是不会让人伤了她一分一毫。”
我咽下一口茶,起身道:“摆渡的老者应当回来了,去渡口吧。”
第七章 好景难长
我少有乘船渡河的经历,所以不顾沈初反对,裹紧长袍,跑到船头凝望一江秋色。远方有人于岸边闲钓秋水,意态悠然。我望着那抹遥远的剪影,心绪少有的平静。
只听摆渡老人摇着船橹道:“各位客官坐好。要起风了——”
长风乍起,吹皱江水,也吹皱了广袤而阔大的宁静。
如今思及已有些含糊的记忆,却不过是三个月前的事。
三个月前,我在宋诀和沈初的护送下自泗州回宫,渡河以后马不停蹄赶了三个时辰,才终于走上官道,此后便一路平顺。途中未再遇到那日的刺客,反倒令我耿耿于怀。我想不通,他既有通天本事混入曲江宴,又有通天本事追上巡游的队伍,却为何独独放过这个找我麻烦的机会?皇兄虽将宋诀安排给我,在护卫的人数上,却明显大不如前。比起不晓得有多少的大内禁军,他应该不至于忌惮一个宋诀……
不,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回宫后我该如何向太后交待。
刺客一事,依皇兄的意思是先瞒着,那么,便只说中途身体不适……
彼时,马车正疾驰在通往宫城的官道上,我带着倦意倚着车壁,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这样的事。从车帘里望出去,天色暗沉,一座座房屋连成起伏的影子,自道旁掠过。
婳婳在我耳边轻道:“殿下,你靠着我睡一会儿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到家了。”
家,那偌大而空旷的宫城是我的家吗?若是我的家,可有谁在等我归来?
我依言睡去,第二日被突如其来的光所唤醒。
缓缓睁眼,看到一个落入车内的修长人影,光影游移间,我终于看清他生动的眉目。男子闲闲打起车帘,扬眉笑道:“已到流梨宫前,昨夜睡得可还安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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