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扒拉着盘子里的东西,闷闷道:“好,我不管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说着将筷子往桌上一放,道,“我吃饱了。”
他看我一眼,又看桌子一眼,有些不能理解:“方才不还喊着饿吗,怎么才吃了两个包子就饱了?”
我道:“饱了就是饱了,就像我管不着你一样,你也管不着我。”被他看得心虚,挺了挺腰板道,“你就算这样看着我,我也吃不下这些了,不然带回去给婳婳吃,婳婳不吃,就给大枣吃。”
宋诀道:“大枣是谁?”
我道:“替我拉车的枣红马。”
他听后失笑,声音显得很开心,问我:“岫岫,你这是在同我闹别扭吗?”
我往嘴里塞了一个炸元宵道:“你不要这样自作多情,再说,要闹别扭也不是我同你闹,而是你同我闹,从昨日开始,你就有些不大正常。”
他道:“哦?”慢悠悠道,“我哪里不正常?”
我想了想,道:“算了。”
隔了一会儿,听到他气定神闲地承认:“我的确有些地方做的不对。”
我愣住,不由得抬头看他,听他接着道:“昨日我不该出现的那样及时,否则你同沈大人,还可以多些独处的时间。”说完慢悠悠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瞧他那自若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听后哑然,有些生气地起身,道:“这顿饭吃不好了。”说完,就丢下他离开了食肆。
他自己同沈初关系不好,还因为我同沈初走的近而迁怒我,一个大男人小气成这样实在是令人恼火。
我跨出食肆前,听到身后老板担忧地对他说:“怎么才一会儿工夫,客官就惹尊夫人生气了,快追上去哄哄。”
又听到宋诀气定神闲的语调:“贱内脾气不好,让你见笑。钱放这里,不必找了。”
我为贱内二字臊的脸一烧,又忍不住偷偷回头,看到他不疾不徐地跟上来,忙加快些脚步,却又不自觉地控制着步伐,像是有些害怕他追不上。
裙带在夜风里轻轻飞扬,我抚着绣莲纹的衣袖懊悔地想,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没走几步,前方遇着个卖糖人的小贩。
穿布衣的小贩将我拦下,问我:“姑娘要不要买根糖人。”
我瞧着许多糖人中,有个狐狸模样的做的很精巧,但一想到自己身上没有钱,就失望地摇摇头,又不死心问他:“这个狐狸糖多少钱啊。”
对方伸出三根手指,道:“赔本买卖。”
我道:“手艺倒是很巧……”
正想向他表示我真的没有钱,就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喜欢吗?喜欢就送你。”
我蹙了蹙眉:“谁要你送。”
避开那个小贩继续往前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我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坏啊。可是又想,他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对的地方,但就是不想原谅他。
清泉郡的桥比路多,我走到一座名唤状元桥的桥上,望着对岸临水的浣花茶肆,前几日在那里喝过茶,茶肆虽小,却有很多诗人在那里题过诗,附庸风雅是个好去处。
看着对岸华灯初上,心情刚刚有所平复,眼前就多出一串狐狸状的饴糖。男子背靠上白玉桥,将手中的东西在我眼前晃一晃,胡言乱语道:“听说附近有狐狸作祟,会将年轻貌美的姑娘捉去当自己的新娘,姑娘长的漂亮,又独身一人,不怕遇到了这好色的狐狸吗?”
我白他一眼:“这里已经有一个比狐狸还风流好色的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眼睛一眯,也不加以反驳,只笑吟吟道:“怪只怪姑娘的这张脸太招桃花,便是不风流不好色,也忍不住要变成登徒子浪荡客。”
我再次为他的厚脸皮表示钦佩,果断放弃同他贫嘴,继续盯着桥下风景。
他见我不说话,也不着急,隔了一会儿,忽然低低叫我的名字:“岫岫。”
声音比刚才沉,也比刚才多了些魅惑的味道,我摸着手臂道:“你别这样唤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眼里笑意愈深:“那我该唤你什么,阿岫?岫儿?”
我扶额妥协:“你还是唤我岫岫吧。”
他露出得逞的微笑,含笑沉吟:“云无心以出岫……在世间沉浮,若真能如白云般了无心机,自由自在,当是极好的一生。”
我原本打定主意不轻易理他,听他这句话忍不住侧头看他。
男子垂眸望着手中的糖狐狸,似陷入什么思虑,那握住糖杆的手修长白皙,比例完好,看的人微微失神。
我好容易从他的手上收回眼光,含糊道:“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名字。”
他看向我,眸光有如春色潋滟,淡笑着问我:“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我茫然地点头:“也不至于讨厌。”
他好笑地看着我:“喜欢便直说喜欢,讨厌便直说讨厌。什么叫不至于讨厌?”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听他又道:“虽说中庸者,不偏不倚,无过无及,但若遇着什么事都要折衷妥协,却也无趣。”
我被他说中痛处,撇一撇嘴,委屈道:“像你这样会做人的人,自然看谁都无趣,既然觉得我无趣,又何必理我?”
他挑眉:“生气了?”
我不理他,他将糖狐狸递到我面前,道:“赔礼。”
我看了糖狐狸一眼,又看一眼,终于忍不住接到手中,口上却嫌弃道:“你这赔礼未免也太寒碜。”
“赔礼一事,体不体面是次要,能不能投其所好才是主要。”
他的道理一套一套的。
我继续嫌弃道:“这么丑的糖狐狸,谁会喜欢?”
他伸手过来:“那还给我吧。”
我避开他:“哪有送人的礼物又收回去的道理?”
他接着抢,道:“既然收礼的人不喜欢,我又何必自讨没趣,不如收回去,自己吃掉也好。”
他个子比我高,手也比我长,很快那只糖狐狸就又易到他手上,我哀怨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命令他:“还给我。”
说着,就伸出手同他争抢。
他将糖狐狸举高,笑眯眯地道了两个字:“求我。”
男子的神情在银白月光下有些生动,有些张扬,带着一些睥睨众生的味道。
毕竟他也曾执掌生杀大权、骁战四方,而他所有的棱角,都随他那些赫赫战功一起埋在烟尘剑戟中,藏在山河苍茫里。此刻,他不经意的神情,忽然黯淡了这满街夜色和一城月光。
我举高的手不由得顿在半空,突然感觉到有些呼吸不畅。
我知道,自那一刻起,我的身上便被下了名为宋诀的咒,没有解药,没有出口,所有的退路都被封得死死的,往前走也是劫,往后退亦是劫。
他注意到我突如其来的恍惚,还火上浇油地蛊惑我:“求我,便什么都给你。”
我突然很想问他:什么都给我,连你自己也可以给我吗?
可以把属于别人的你的那部分,也全都交给我吗?
我自然不会这样问他,有这样想法的我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错。我缓缓收回那只同他争夺糖狐狸的手,默了默道:“我不想要了。”
说完逃离一般转过身。
“回客栈吧。不知婳婳有没有睡下……”
这座状元桥上会留下我的脚印,可我大约再也不会回来,就如同当年同宋诀的婚约——已经被迫折返的路途,又该如何继续走下去?
第二天的一大早,我去云辞那里请旨回宫,守在门前的御前侍卫告诉我,云辞正和沈初对棋。
我一进房间,目光越过中央的帷帐,便看到轻袍缓带的两个人正坐在棋盘旁,一个执子苦思,一个静静等待。
我放缓脚步,生怕打扰了他们,谁料还未走近,就听刚刚将手中白子落下的云辞语声悠然地道:“朕正同沈卿打赌,没想到你便来了。”抬头看我,“看来朕还不如沈卿了解你。”
我走到他们身边站定,看到沈初应声抬头。
他穿了一件墨蓝色的长袍,胸前点缀极简单的方胜纹,腰间玄一枚白玉,很符合他的温润气质。修长的手执了一枚黑子正欲落下,看到我后脸上漫开一个极浅的笑纹:“殿下。”
我好奇道:“你们在打什么赌?”
云辞道:“赌你会不会来向朕请辞回京。”我一怔,听他又道,“朕赌你不会,沈卿却赌你最迟挨不过今日正午。朕原以为依你的个性,应当不会半途而废。却忘了,你早已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小丫头。”
我为他不经意透露出的失望语气默在那里。
我很想告诉他,大沧帝国的小公主云岫的确有段天不怕地不怕的日子,那时她的母妃尚在,她的父皇也时不时会问一问她的起居和功课。她哪里想过时运这样无常,不过数年,她便孑然一身,随便什么人的一句什么话,便可决定她原本打算好生经营的一生。
原来当凡人,也并没有那样好当。尤其在这宫墙之中,还应当学会步步为营。
我意识到时,脸上已挂起淡笑,语气中刻意保持的距离连我自己都有些吃惊:“沈大人既已猜到了臣妹会前来请辞,想来便不必臣妹解释请辞的因由,还望皇兄恩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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